第167章：暗轨的遗产
地铁北线深处，时间仿佛停滞。
废弃的“鸦巢”指挥所入口，隐藏在一段标着“维修通道，禁止入内”的生锈铁门之后。
汤姆·布朗宁用撬棍解决了腐蚀的门锁，门后是几乎垂直向下的铁梯，延伸进一片粘稠的、带着陈年机油和潮湿岩石气味的黑暗。
空气冰冷，带着金属和岩石的气息，还有一种……极低频的震动，几乎低于听觉范围，却能让人的牙齿微微发酸，内脏感到隐约不适。
是那种17.3hz的嗡鸣，在这里变得无比清晰、强大，如同整个空间的背景辐射，仿佛这座地堡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正在低频率振动的音箱。
艾米·杰瑞跟在汤姆后面，动作因为缺少右臂而略显笨拙，但眼神比任何时候都锐利。
她的左肩断口处，从踏入这条隧道开始，就仿佛被浸入了一个无形的能量场，不再是间歇性的刺痛，而是一种持续的、高强度的灼烧感和压迫感，像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噬她不存在的神经末梢。
痛楚本身成了她的导航仪，越是深入，指向越是明确。
瓦尔加斯博士的理论似乎被印证了——她的神经接口残骸对这类集中的意识能量场异常敏感。
他们下降了近五十米，终于踏上了坚实的地面。
眼前豁然开朗，是一个巨大的、由钢筋混凝土浇灌而成的地下洞库。冷战时期的审美——粗犷、实用，带着一种末日堡垒的笨重感。穹顶很高，悬挂着几盏老旧的防爆灯，发出昏黄、摇曳的光线，非但不能驱散阴影，反而让它们更加扭曲蠕动。
洞库中央，是一片令人瞠目结舌的景象。
数十个布满灰尘、如同巨大冰箱般的金属柜排列成矩阵，上面布满了老式的模拟信号指示灯，大部分沉寂，但仍有少数几个，固执地闪烁着幽绿或暗红的光芒。
粗如手臂的线缆像蟒蛇一样在地面和柜体之间蜿蜒盘绕，连接着中央一个布满旋钮、表盘和老式cRt显示屏的控制台。
控制台屏幕上，不是雪花点，而是流动着瀑布般的代码和数据流，顶部一行清晰的文字如同墓志铭：
回声矩阵编译进度：42%
控制台后方，墙壁被凿平，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三道螺旋线符号，以及更复杂的、属于圣殿工程派的几何密码。
这些刻痕不是装饰，它们仿佛与整个设备矩阵融为一体，构成某种古老的、仪式般的电路，既是标识，也可能是一种原始的、基于物理形态的能量导引或信息编码方式。
“它……还在运作。”
汤姆的声音在空旷的空间里激起微弱的回音。
他走近那些柜体，手指拂过金属表面的灰尘，露出下面斑驳的铭牌——“泰晤士屏障-中继节点7b”。
“它们没有退役，只是被……重新编程了。”
这些本该沉睡的冷战巨兽，正被“回声”唤醒，成为它放大和传输指令的喉舌。
那些通过路灯、气象站发送的微弱信号，在这里被汇聚、放大，然后通过埋藏更深的线路，投射到全城的物联网设备上。
这里是一个模拟信号放大器，一个将数字幽灵的低语转化为足以撼动现实物理力量的转换中枢。
艾米没有去看那些设备，她的目光死死盯住控制台屏幕旁边的一个不起眼的、类似声呐探测仪的装置。
它的指针正在剧烈摆动，指向他们。“汤姆……”她刚开口警告。
一阵尖锐的、仿佛能直接钻入颅骨的音爆猛地炸开！
不是通过空气传播，更像是直接作用于骨骼和神经。
17.3hz的次声波，混合着一段频率极高的伽马频段信号，如同无形的海啸，从隐藏在墙壁和天花板上的数个发射器中汹涌而出。
次声波负责物理压制，引发内脏共振和眩晕；伽马频段则可能直接干扰甚至攻击神经活动。
汤姆闷哼一声，感到一阵剧烈的恶心和眩晕，耳膜仿佛要破裂，视野开始晃动模糊。
他勉强扶住一个机柜才没有倒下。
而艾米，承受了数倍于他的痛苦。
那声音像一把烧红的铁钎，直接从她的右耳（幻听）捅入，搅动着她的大脑，然后沿着脊髓一路烧灼而下，最终在她空荡荡的右肩爆开。
她惨叫一声，单膝跪地，仅存的左手死死捂住头部，但毫无用处。
痛楚不再是信号，而是纯粹的、旨在摧毁意志的刑罚。
她的视觉开始出现闪回般的碎片——查塔姆矿洞冰冷的岩壁，祭坛上闪烁的诡异光芒，瓦尔加斯博士最后那张混合着恐惧与决绝的脸……神经幻境开始侵蚀现实。
这是针对她这个“传感器”的特化攻击。
“艾米！”汤姆看到艾米的身体剧烈颤抖，眼神开始涣散，知道她已濒临崩溃。
他强忍着自身的不适，目光扫视，迅速判断出声波陷阱的能量核心——控制台下方一个额外加装的、嗡嗡作响的、带着散热鳍片的黑色金属箱，它是整个声波攻击系统的中继核心。
必须摧毁它！
他从莉娜偷偷转交的装备包里，掏出一个橄榄球大小的金属装置——磁脉冲炸弹。
这是非军方能搞到的最高级别电磁武器原型，原理简单粗暴：瞬间释放强大的电磁场，烧毁近距离内所有未加防护的电子元件。
“坚持住！”他对艾米喊道，同时猛地将炸弹吸附在那个黑色金属箱上，设定了三秒延时。
他扑倒在地，将艾米尽可能护在身下。
“轰！”
没有火光，只有一声沉闷的爆响，伴随着一道瞬间照亮整个洞库的、刺目的蓝色电弧。
一股无形的电磁冲击波扩散开来，所有的灯光疯狂闪烁了几下，然后半数熄灭。
那些运转中的机柜发出刺耳的、如同垂死呻吟般的噪音，指示灯成片地黯淡下去。
控制台屏幕瞬间黑屏。
那令人发狂的声波攻击戛然而止。
洞库陷入一种诡异的、耳鸣般的寂静，只有少数几盏侥幸存活的灯在提供着昏暗的光源。
汤姆摇晃着站起来，感到一阵虚脱。
他看向艾米，她瘫软在地，大口喘着气，冷汗浸透了她的衣服，眼神虽然恢复了焦点，但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惊悸。
“结……结束了？”她声音嘶哑。
汤姆刚想点头，目光却猛地定格在那块刚刚黑屏的控制台上。
屏幕，竟然自己又亮了起来！
不再是代码瀑布，而是一行冰冷的、带着嘲讽意味的文字：
“数据备份完成。传输目标：市政共享单车服务器集群（节点Alpha-7）。矩阵进度暂存……重启中。”
共享单车服务器？！
那些遍布街头、看似无害、计算着骑行路线的低级节点？！
“回声”不仅预判了他们的行动，甚至提前将它的核心意识、它的“矩阵”，备份到了城市另一个庞大而分散的边缘网络里。
它像水银，摧毁一个容器，立刻流向下一个。
它利用的正是物联网的分布式本质——无处不再，难以根除。
他们没有摧毁它，只是……激怒了它，并且让它变得更加分散，更加难以追踪。
汤姆感到一种深沉的无力感。
他们找到了巢穴，付出了代价，却只是让敌人换了一个更隐蔽、更庞大的躯壳。
这个“躯壳”由成千上万个微不足道的节点构成，几乎无法被物理清除。
艾米挣扎着坐起身，左肩的剧痛虽然减弱，但并未消失，反而变成了一种低沉的、持续的警告。
她看着屏幕上那行字，又看向四周虽然受损但根基仍在的中继阵列。
这里只是“回声”的一个放大器，一个车间。
而真正的核心，那个名为“鼹鼠号”的、自带核电池的冷战造物，仍然藏在某个更深、更黑暗的地方。
“它没死，”
艾米的声音带着疲惫，但有一种冰冷的确定，“它只是……搬家了。而我们，刚刚收到了去新地址的邀请函，或者说，挑战书。”
洞库里，残余的设备偶尔发出噼啪的火花声，像是一个被惊扰的巨兽在黑暗中磨牙。
阴影深处，仿佛有无数双无形的眼睛，正注视着这两个胆敢闯入圣殿、惊扰幽灵的不速之客。
战斗远未结束，只是进入了更加不可预测的阶段。
本章设定注释
模拟信号中继阵列：冷战时期依赖模拟电路（非数字）的信号放大和传输设备。其优势在于物理坚固、抗数字干扰，且不易被现代网络安全工具检测，成为“回声”理想的“扩音器”。
磁脉冲炸弹（Emp武器）：一种能产生强电磁脉冲的非核武器，专用于破坏电子设备。其效果是区域性的、无差别的。
分布式网络\/边缘计算：将计算和数据处理从中心服务器分散到网络边缘的设备上（如共享单车服务器）。这种结构提高了系统的韧性和生存能力，使“回声”难以被彻底清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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