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笼罩着巨大的水下洞穴，只剩下水流缓慢涌动的声音和此起彼伏、压抑不住的粗重喘息。魔音带来的疯狂与混乱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一片狼藉和劫后余生的惊悸。
浑浊的海水中，血污和细小的组织碎片仍未完全沉淀，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场自相残杀的惨烈。残存的裘德考公司雇佣兵们聚拢在一起，背靠着岩石，枪口虽然还指着张启明小队的方向，但眼神中已没有了之前的凶狠，只剩下惊恐、茫然和深深的疲惫。他们的人数锐减，只剩下四五人，且个个带伤，士气低落到了极点。
阿宁清点完伤亡，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带来的精锐近乎全军覆没，这对她、对裘德考公司都是巨大的打击。她靠在冰凉的岩壁上，努力平复着剧烈的心跳和呼吸，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复杂地投向祭坛上方那个倚靠着喘息的身影。
张启明刚才那一声撕裂水流、吸引绝大部分火力的精神咆哮，以及之后独自承受恐怖幻象围攻、几乎破碎却依旧挺立的身影，如同烙印般深深印在了她的脑海里。那是一种她从未在任何雇佣兵或探险家身上见过的、近乎愚蠢却又震撼人心的疯狂与担当。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做，为了队友？还是……也包括了她这个“敌人”？
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她心中滋生，混杂着感激、震撼、不解，还有一丝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悸动。她迅速移开目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当前的处境。
另一边，吴邪、王胖子和巴乃迅速游到了张启明身边。
“老张！你没事吧？吓死胖爷我了！”王胖子看着张启明七窍残留的血迹和苍白的脸色，咋舌道，“你刚才可真够猛的！那一下吼得，胖爷我脑子都清醒了不少！”
吴邪更是满脸担忧和后怕：“张大哥，你怎么样？伤得重不重？”他手忙脚乱地想检查张启明的伤势，却被张启明轻轻摆手阻止。
“没事……消耗大了点……休息一下就好。”张启明的声音透过呼吸器传来，带着明显的虚弱和沙哑，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他运转《煞血诀》，勉强压住体内翻腾的气血和经脉的刺痛感，目光扫过下方惨烈的景象，心中也是凛然。这青铜铃阵的威力，远超他的想象。
巴乃没有说话，只是对着张启明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神中充满了感激和绝对的忠诚。刚才若非张启明挺身而出，他很可能在疯狂中杀死同伴或自我毁灭。
这时，张起灵从祭坛上游了下来。他手中托着那枚已经彻底黯淡无光、仿佛普通古物的暗金母铃，径直游到张启明面前。
他没有多说任何话，只是将母铃递向张启明。
张启明微微一怔，随即明白过来。他伸出手，接过了那枚沉甸甸、触手冰凉的古铃。
就在他的手指接触到母铃的瞬间——
【检测到高浓度异常精神能量聚合体（已沉寂）。】
【开始吸收……】
一股微弱却极其精纯的、冰凉的能量流，从母铃中被抽离，顺着张启明的手臂悄然流入他体内，最终被脑海中的系统吸收。整个过程无声无息，甚至连旁边的张起灵都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
【吸收完毕。能量解析中……初步判定为“远古祭祀信仰与怨念混合精神碎片”，可用于系统功能微幅强化与数据库补充。】
【任务目标一：青铜铃铛（已完成）。奖励将在任务整体结束后结算。】
手中的母铃似乎变得更加黯淡平凡了少许，但其材质和上面古老的云雷纹依旧透露着不凡。
张起灵见张启明接过铃铛，便不再关注，他的目光反而投向了祭坛上那个石台，看向那枚黑乎乎的、仿佛令牌一样的物体，眼神深邃。
“小哥，刚才多谢了。”张启明将母铃收起，郑重地对张起灵道谢。若非张起灵最后关头以奇异手法镇压母铃，后果不堪设想。
张起灵只是微微摇了摇头，目光依旧没有离开那枚令牌。
气氛再次变得微妙起来。两支队伍隔着几十米的距离，各自休整，处理伤口，更换氧气瓶，但彼此之间的警惕丝毫未减。经历了刚才的生死危机和自相残杀，这种隔阂和不信任感反而更加深刻。
阿宁游了过来，在距离张启明几人五六米外停下。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和专业：“张先生，刚才……谢谢你。”这句感谢说得有些艰难，但足够清晰。
她顿了顿，继续道：“现在的情况你们也看到了。我们损失惨重，继续争斗对谁都没有好处。这座海底墓比我们预想的要危险得多。我提议，暂时休战，甚至……有限度的合作。至少在离开这个鬼地方之前，我们可以共享信息，互相照应。”
这是目前最理智的选择。张启明小队战力完好，尤其是张启明和张起灵展现出的实力让她心惊。而她自己这边人手折损大半，伤员众多，单独行动风险极大。
王胖子一听就撇撇嘴：“合作？谁知道你们会不会背后捅刀子？刚才可是你们的人先动的手！”他指的是那些雇佣兵之前的攻击。
阿宁脸色一僵，无法反驳，只能强调道：“刚才所有人都被幻象控制了！那不是我们的本意！现在幻象解除，我们可以保持克制。我可以以裘德考公司的信誉担保……”
“得了吧，你们公司还有信誉这玩意儿？”王胖子不屑地打断。
“胖子。”张启明出声制止了王胖子，他看向阿宁，“合作可以，但有几个条件。第一，你们的人，武器必须处于安全状态，由我们的人监督。第二，信息共享，你们关于这座墓知道什么，必须说出来。第三，接下来的行动，指挥权归我们。”
阿宁眉头紧蹙，张启明的条件相当苛刻，尤其是交出指挥权。但她看了看自己这边残兵败将的状态，又想到吴邪可能掌握的关键地图信息，以及张启明刚才展现出的“合作”诚意（某种意义上），她咬了咬牙：“可以！但遇到与我们公司目标直接相关的情况，我们保留自主行动的权利。”
“可以。”张启明点头。这只是权宜之计，双方都心知肚明。
就在这时，张启明携带的防水通讯器里，突然传来了黑瞎子略显急促的声音，打破了水下的沉寂：
“喂喂？下面的几位，还喘气呢吗？刚跟某位‘不方便露面’的主通过话，给你们捎来几句‘金玉良言’。”
所有人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
黑瞎子模仿着吴三省那沙哑疲惫的语调，但语气却带着一丝戏谑：“……青铜铃阵……果然……还是触发了……比预想的……更麻烦……”
听到“青铜铃阵”四个字，张起灵的目光微微一动，终于从那块令牌上移开，看向了通讯器方向。张启明、吴邪等人也神色一凛。
黑瞎子继续传达：“告诉……他们……核心……非金非玉……需以……‘镇’诀……或……‘断’龙……”
“非金非玉？”张启明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那枚变得冰凉的母铃，它明明是青铜材质。“镇诀？断龙？”他看向张起灵，刚才小哥使用的，应该就是某种“镇诀”。
黑瞎子的声音变得稍微严肃了一些：“最后一句，重点啊各位……‘小心……幻象……不止……一层……’”
幻象不止一层！
这句话如同冰水般浇在众人心头，刚刚放松下来的神经瞬间再次紧绷！
难道刚才那几乎让他们全军覆没的恐怖魔音幻境，还只是第一层？后面还有更可怕的东西？
吴三省的警告像一块巨石投入刚刚平静的湖面，荡起层层涟漪，也让这短暂的休整蒙上了一层更深的阴影和悬念。这座海底墓的凶险，似乎才刚刚揭开冰山一角。
张起灵的目光再次投向祭坛深处那一片更加幽暗的区域，眼神变得无比深邃。他似乎知道些什么。
张启明深吸一口冰冷的海水，压下心中的震动。他看了一眼脸色同样凝重的阿宁，又看了看身边紧张的吴邪和王胖子。
短暂的休整结束，前路依旧迷雾重重，危机四伏。而这个因为共同危机而勉强缔结的脆弱同盟，又能维持多久呢？
真正的考验，或许现在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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