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史局位于皇城西侧,毗邻钦天监,是一组灰瓦青砖的建筑群,与周遭金碧辉煌的宫阙相比,显得格外古朴肃穆。
院中古柏参天,石板路被岁月磨得光滑,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线香与陈旧书卷的气息。
林微随着张玄素穿过三重门禁,最终来到一座名为“观星阁”的三层楼阁前。
楼阁无匾,门楣上只刻着北斗七星的浮雕,星位以暗金色填充,在午后斜阳下泛着幽光。
“侯爷请。”张玄素推开沉重的木门。
阁内光线昏暗,唯有高处几扇狭长的窗棂透入天光。
空气中浮尘在光柱中缓缓游移,如同时间的碎屑。
正厅宽敞,地面以黑白两色石板铺成巨大的太极图案,四周墙壁立满直达屋顶的书架,架上塞满竹简、帛书、卷轴,有些以锦囊封存,有些以丝绦捆扎,分类严谨,却都透着一股沉甸甸的岁月感。
七八名身穿浅绯或深绿官袍的太史局官员正在伏案疾书或低声研讨,见张玄素带着林微进来,纷纷起身行礼,目光却不约而同地聚焦在林微身上——好奇、审视、警惕,不一而足。
“都下去吧。”
张玄素挥挥手,
“今日闭阁,任何人不得打扰。”
官员们躬身退下,临走前又忍不住多看林微一眼。
很快,偌大的观星阁只剩下张玄素与林微二人。
张玄素走到太极图中央的蒲团前盘膝坐下,指了指对面的蒲团:
“侯爷,坐。”
林微依言坐下。
两人隔着三尺距离,四目相对。
“侯爷方才在城门所言,‘异界裂缝’,是从何处听来?”
张玄素开门见山,目光锐利如鹰隼。
“不是听来,是亲眼所见。”
林微平静答道,
“黑石山顶,噬魂教意图开启的‘天门’,实则是连接异界的裂缝。
张太史既掌天下异象,对此想必不陌生。”
张玄素沉默片刻,缓缓道:
“太史局记载中,确有‘界隙’‘天痕’之说,散见于历代异象录。
但皆为星象变异、地动山摇之兆象,如侯爷所言这般能被人为开启、且后有异界窥伺者……前所未闻。”
他顿了顿,紧紧盯着林微:
“侯爷如何确信那是异界裂缝?
又如何将其封印?”
林微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
“太史局典籍中,可曾记载过‘噬魂教’?”
张玄素眼神微凝:
“有。三百年前,西南巫蛊之乱,有邪教自称‘噬魂’,以生人魂魄修炼邪术,被朝廷剿灭。
但余孽潜藏,偶有现世。
只是……据记载,此教手段不过摄魂控尸、驭使毒虫,与侯爷所描述的开启‘天门’之能,相去甚远。”
“因为三百年前的噬魂教,只是皮毛。”
林微缓缓道,
“真正的噬魂教根源,恐怕不在这个世界。
他们在黑石山的所作所为,不是在修炼邪术,而是在执行某种……接引仪式。”
“接引什么?”
“接引裂缝另一侧的存在。”
林微一字一句道,
“张太史,此界之外,尚有他界。
界与界之间本有屏障,但屏障并非永恒稳固。
某些特殊地点、特殊时机,或因人为邪法,屏障会出现裂缝。
噬魂教所为,便是扩大裂缝,引异界之物降临。”
阁内陷入长久的寂静。
浮尘在光柱中无声飞舞,远处隐约传来皇城的钟鼓声,更衬得此间死寂。
张玄素放在膝上的手指微微蜷缩,手背上青筋隐现。
良久,他才沙哑开口:
“侯爷此言……可有凭证?”
林微从怀中取出那个以朱砂黄绸包裹、贴满符箓的小包,放在两人之间的地板上。
“此物名‘门石’,取自黑石山祭坛核心。
张太史不妨亲自感应。”
张玄素迟疑一瞬,还是伸手虚按在包裹上方。
他闭上眼睛,嘴唇微动,似在默诵什么。
片刻后,他猛地睁眼,眼中闪过一丝惊骇,触电般收回手。
“这……这寒意……这怨念……”
他声音发颤,“绝非此界之物!”
“门石是裂缝力量的结晶,也是定位的坐标。”
林微收起包裹,
“噬魂教以无数生灵献祭,滋养此石,方能暂时撕开裂缝。
我毁去祭坛、击碎石核,裂缝因而闭合。
但——”
他看向张玄素:
“裂缝只是闭合,并未消失。
屏障已有损伤,如伤疤愈合,但疤痕犹在。
且据我感知,此界类似的‘疤痕’,不止一处。”
张玄素脸色彻底变了。
他站起身,在太极图上缓缓踱步,步履沉重。
古旧的木地板发出细微的吱呀声,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心头。
“侯爷可知,此言若传出去,会引起何等恐慌?”
他停步转身,目光复杂地看着林微。
“所以我在城门处说出那四字,实为试探。”
林微也站起身,
“我想知道,太史局对此事了解多少,又准备如何应对。
现在看来,张太史虽知异象,却未深究根源。”
张玄素苦笑:
“非不愿深究,实不能也。
太史局虽有监察之权,但涉及此等……此等骇人听闻之事,若无确凿证据,妄自上奏,轻则被视为妖言惑众,重则……”
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已然明了。
林微理解。
在这样一个笃信皇权天授、以儒法治国的时代,“异界裂缝”之说太过离经叛道,轻易提出,确实风险极大。
“那现在呢?”
他问,
“张太史已感应过门石,可信我所言?”
张玄素沉默良久,缓缓点头:
“信。但这信,只能限于此阁之内。
出了这扇门,老夫依然是按律核查侯爷‘非常之术’的太史令。”
“我明白。”
林微点头,
“朝堂之上,规矩为重。张太史按律核查便是,林某定当配合。”
气氛稍缓。
张玄素走回蒲团坐下,神色疲惫了几分:
“侯爷,老夫有一问,望如实相告——你所用之术,究竟师承何人?
那些凝聚军魂、引动正气、乃至封印裂缝的手段,绝非寻常玄学推演。”
这个问题终究绕不过去。
林微早有准备,此刻平静答道:
“林某幼时,曾于山中偶遇一游方道人,蒙其传授《天衍》残卷三篇,内载推演测算、观气望运之法。
至于凝聚军魂、引动正气,实则是以《天衍》之法为基,顺应人心天道,加以引导罢了。
至于封印裂缝……”
他顿了顿,半真半假道:
“那是以自身精血为引,借天地正气强行弥合。
此法损耗极大,非到万不得已,不可轻用。”
“《天衍》残卷……”
张玄素喃喃重复,眼中闪过思索之色,
“老夫似乎……在哪本古籍中见过此名。待老夫查查。”
他起身走向东侧书架,在浩如烟海的典籍中翻找片刻,抽出一本以兽皮包裹的古旧册子。
掸去封皮上的积尘,他小心翻开,泛黄的纸页上,字迹已有些模糊。
“找到了。”
张玄素将册子递到林微面前,
“《前朝异闻录》,第三百二十四页,记载前朝元兴三年,有云游道士自称‘天衍子’,于东海之滨显圣,平息海啸,后不知所踪。
书中提及,天衍子曾言‘吾道承自《天衍》,观天之道,执天之行’。”
林微心中一震。
天衍子?是天衍宗的前辈吗?
难道在这个世界,曾有同门来过?
他强压心中波澜,面上不动声色:
“或许正是那位前辈所留残卷,辗转落入林某手中。天
地之大,奇人异士辈出,也未可知。”
张玄素深深看了他一眼,不再追问,合上册子:
“既有渊源可溯,便不算无根之木。
侯爷之术,太史局可以备案,但需约法三章。”
“请讲。”
“第一,侯爷日后动用非常之术,需事先通报太史局,不得擅自施为。”
“若事出紧急,如边关之战,又当如何?”
“……可事后补报,但需详述缘由、过程、结果。”张玄素让步。
“可。”
“第二,侯爷需将《天衍》残卷内容誊抄一份,交太史局存档研习,以明其理,防其弊。”
林微沉吟片刻:
“残卷内容晦涩,且多有缺失。
我可口述要义,由太史局录档。
但原本乃先师所赠,不便外传。”
张玄素皱眉,最终还是点头:“可。”
“第三,”
他语气陡然严肃,
“关于异界裂缝之事,在陛下未有明断之前,侯爷不得再与任何人提及,包括朝中同僚、军中将领,乃至……宫中贵人。”
林微听出了弦外之音:
“张太史是担心,消息泄露,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甚至……被有心人利用?”
“侯爷是聪明人。”
张玄素不置可否,
“此事关系重大,牵一发而动全身。
在未有万全之策前,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林某明白。”林微郑重应下。
两人又就黑石山细节、噬魂教余孽、北境善后等事交谈了约一个时辰。
张玄素问得仔细,林微答得坦诚,只在关键处稍作保留。
随着谈话深入,这位老成持重的太史令,眼中对林微的警惕渐消,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混合着忧虑与期许的神色。
“侯爷,”
最后,张玄素长叹一声,
“你带回的消息,太沉重了。
老夫需要时间消化,也需要查阅更多典籍,寻找应对之策。
在此之前,侯爷在朝中……务必谨言慎行。”
“多谢张太史提醒。”林微拱手。
“核查已毕,侯爷可以离开了。”
张玄素起身送客,
“老夫会向陛下禀报,侯爷之术虽有渊源,但威力过巨,建议暂不推广,仅限侯爷自用,以防不测。”
这是变相的保护。林微心中一暖,再次行礼:
“有劳张太史。”
走出观星阁时,已是申时末。
秋日夕阳将太史局的院落染成一片金黄,古柏的影子被拉得老长。
张玄素送至门口,忽然低声道:
“侯爷,宁王殿下……对异象之事,也颇有兴趣。”
林微脚步微顿。
“三日前,宁王府长史曾来太史局,调阅了近十年所有‘地动’‘星陨’‘天火’的记载。”
张玄素的声音压得极低,
“说是王府要编修地方志,需要参考。但所要资料之全、之细,远超寻常。”
“张太史给了?”
“太史局典籍,非旨不得外借。老夫只允其在局内查阅,不得抄录。”
张玄素道,
“但那位长史记忆力极佳,看了整整两日。”
林微眼神微凝:“多谢告知。”
“侯爷保重。”
离开太史局,萧北辰已在门外等候多时。
见林微出来,他明显松了口气,快步迎上:
“侯爷,如何?”
“无碍,例行核查罢了。”
林微轻描淡写,“陛下那边?”
“冯公公已回宫复命。
礼部李侍郎传来消息,陛下口谕,今夜酉时三刻,在麟德殿设宴,为侯爷及北境有功将士洗尘。
侯爷需即刻回侯府更衣,准备赴宴。”
“侯府?”林微一愣。
“是。”
萧北辰眼中露出一丝笑意,
“陛下已赐下侯府,就在崇仁坊,原是前朝一位郡王的宅子,这些年一直空着,月前工部奉命修缮,三日前方才完工。
云姑娘和小安姑娘已经先过去了。”
林微心中感慨。
皇帝这恩宠,给得真是周到,也真是……及时。
“那就回府吧。”
崇仁坊位于皇城东南,是勋贵聚集之地。
天衍侯府占地颇广,五进院落,朱门高墙,门前两座石狮威严肃穆。
府内亭台楼阁、假山水池一应俱全,虽不及王府奢华,但也算气派。
林微到时,云疏影和林安正在指挥仆役布置。
府中仆役丫鬟约有三十余人,都是内务府调派来的,此刻规规矩矩站成两排,见林微进门,齐刷刷行礼:
“恭迎侯爷回府!”
声音整齐,训练有素。
林微摆了摆手:“都去忙吧,不必拘礼。”
他走进正厅,云疏影跟进来,低声道:
“公子,府中一切都好,只是……人太多了。
我刚才粗粗看了名录,这些仆役里,有三人是宫中出来的,五人是内务府指派,还有两个花匠,说是宁王府推荐来的。”
林微眼神微冷。
果然,这侯府看似恩宠,实则也是个筛子。
“无妨,既来之,则安之。”
他平静道,
“你和林安多看多听,少说少做。
府中事务,交给管家处理便是。
你只需管好我的饮食起居,还有……小柔那边。”
“小柔小姐半个时辰前来过,见您未归,又回书院了。”
云疏影道,
“她留了话,说晚宴后再来请安。”
林微点头,又问:“阿雅娜姐妹呢?”
“安排在西南角的‘听雪轩’,离主院稍远,安静。
柳姑娘和南宫大侠住在东厢‘扶风院’,说是要护卫侯爷安全。”
安排得妥当。
林微稍感欣慰:“辛苦你了。”
“公子快去更衣吧,时辰不早了。”
沐浴更衣,换上侯爵朝服——深紫色绣金鳞纹锦袍,玉带乌纱,威仪尽显。
只是镜中人脸色依旧苍白,眼底有着掩不住的疲惫。
酉时初,车驾备好。
林微带着萧北辰、柳如烟、南宫玉三人赴宴——按制,他只能带三名随从入宫。
云疏影和林安留守府中。
马车驶向皇城。
华灯初上,京城街道两旁商铺陆续挂起灯笼,行人依旧络绎不绝,夜市初开,繁华初现。
但林微无心观赏,他闭目调息,尽可能恢复精力。
麟德殿位于皇宫西侧,是宫中举行大型宴会的场所。
林微抵达时,殿外广场已停满各色车驾,文武百官陆续入场。
见他下车,许多人投来复杂的目光——好奇、羡慕、嫉妒、警惕……
“天衍侯到——!”司礼太监高声唱名。
殿内瞬间安静了一瞬,无数道目光聚焦而来。
林微面不改色,稳步走入大殿。
殿内金碧辉煌,七十二根巨柱撑起穹顶,柱上盘龙鎏金,栩栩如生。
数百张案几分列两侧,文武百官按品阶就坐。
最前方是高台御座,此刻尚空。
御座下首左侧首位,坐着一位身穿亲王服饰的中年男子,面容儒雅,三缕长须,正含笑与身旁官员交谈——正是宁王。
见林微进来,宁王抬眼看来,目光温和,却让林微心中一凛。
那眼神深处,有种难以言喻的探究与估量。
“天衍侯,这边请。”
一名礼部官员引林微至御座下首右侧首位——这是极高的礼遇,仅次于亲王。
林微刚坐下,对面宁王便举杯示意,笑容可掬:
“侯爷北境扬威,功在社稷,本王敬侯爷一杯。”
“王爷过誉。”
林微举杯回敬,一饮而尽。
陆续有官员前来寒暄,多是兵部、礼部的人,言辞恭维,态度热络。
林微一一应对,不卑不亢。
他能感觉到,暗中有更多目光在审视他,尤其是那些文官清流,眼神中带着明显的不以为然。
忽然,殿外再次唱名:“兰若公主到——!”
殿内又是一静。
公主出席外臣宴饮,本不合礼制,但兰若公主深受帝宠,又曾协助林微研究阵法,出席倒也说得过去。
只见一名身着淡金色宫装、头戴步摇的少女款款而入。
她约莫十七八岁,容颜清丽,气质高贵,正是兰若公主。
她目光扫过殿内,在林微身上略作停留,微微颔首,便走到御座右侧专设的珠帘后坐下——那是后宫女眷的位置。
林微心中稍定。
兰若公主在场,至少能缓和些局面。
酉时三刻,钟鼓齐鸣。
“陛下驾到——!”
满殿文武齐齐起身,跪拜行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在太监宫女簇拥下步入大殿。
这是一位四十余岁的中年人,面容清瘦,眼神睿智,身穿明黄龙袍,头戴翼善冠,步履沉稳。
他在御座坐下,抬手虚扶:“众卿平身。”
“谢陛下!”
宴会正式开始。
珍馐美味流水般呈上,歌舞伎乐轮番登场,一派盛世气象。
皇帝先举杯为北境将士庆功,又特意褒奖林微,赐下金银锦缎无数。
林微起身谢恩,言辞谦逊。
酒过三巡,气氛渐热。
忽然,御史台一位姓陈的御史站起身,手持笏板,扬声道:
“陛下,臣有本奏!”
殿内一静。
皇帝放下酒杯:“陈爱卿有何事?”
“臣要弹劾天衍侯林微!”
陈御史声音洪亮,
“其一,擅用妖术,蛊惑军心,有违圣人之道;
其二,边关擅权,耗费国帑,未向兵部报备;
其三,携蛮女入京,有损天朝威仪!
请陛下明察!”
话音落下,满殿哗然!
林微抬眼看去,那陈御史义正辞严,但眼神闪烁,不敢与他对视。
他心中冷笑——该来的,终于来了。
御座上,皇帝神色不变,只是淡淡道:
“陈爱卿所言,可有实据?”
“边关将士皆可见证,天衍侯确曾施展非常之术!”
陈御史高声道,
“至于耗费国帑,兵部自有账册可查!至于那蛮女,此刻就在天衍侯府中!”
“陈大人此言差矣。”
不等林微开口,珠帘后传来兰若公主清脆的声音,
“天衍侯所用之术,本宫可以作证,乃是正统玄学演化,旨在凝聚军心、对抗邪祟,何来‘妖术’之说?
至于耗费国帑,北境大捷,收复失地,些许耗费,比起疆土百姓,孰轻孰重?
至于白狼族女子,乃是被噬魂教迫害的苦主,天衍侯救其性命,带回京城庇护,正显我天朝仁义!”
这番话条理清晰,掷地有声。陈御史脸色涨红:
“公主殿下,您……”
“陈大人,”
御座上,皇帝终于开口,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北境战事,朕已命人详查。
天衍侯之功,朕心中有数。
至于白狼族女子,朕已知晓,她们是作为草原使者入京,商议边贸和议之事。陈爱卿不必多言。”
皇帝金口一开,陈御史再不甘,也只能躬身:
“臣……遵旨。”
但林微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果然,又有几名官员陆续起身,或明或暗地指责林微,都被皇帝或兰若公主挡了回去。
宴会气氛变得微妙,表面歌舞升平,暗里刀光剑影。
宁王始终含笑旁观,偶尔品酒,偶尔与身旁官员低语,仿佛这一切与他无关。
直到宴会接近尾声,宁王才忽然举杯,对林微笑道:
“侯爷,本王听说你在黑石山,曾见奇异天象,不知可否详细说说?
本王对天文星象,也颇有兴趣。”
这话问得随意,却让林微心中一紧。
他抬眼看向宁王,对方眼中含笑,却深不见底。
满殿目光再次聚焦。
林微放下酒杯,缓缓道:
“王爷所说,可是那夜的黑气光柱?
那是噬魂教以邪法制造的幻象,意在惑乱军心,已被林某破去。
至于天象……当夜月圆,星象平常,并无特异之处。”
“哦?”
宁王挑眉,
“可本王怎么听说,那光柱之中,似有门户之形?”
殿内温度仿佛骤降。
林微看着宁王,缓缓道:
“幻象千变万化,有人见门户,有人见妖魔,不过是心中所映罢了。
王爷定是听了不实传闻。”
两人目光在空中碰撞,无声交锋。
最终,宁王轻笑一声,举杯:
“原来如此,是本王多虑了。侯爷,请。”
“王爷请。”
宴会终于结束。
林微随百官退出麟德殿时,夜色已深。
皇城宫道上,灯笼在秋风中摇曳,将人影拉得忽长忽短。
萧北辰低声道:“侯爷,宁王他……”
“我知道。”
林微打断,“回府再说。”
马车驶出皇城,融入京城的夜色。
林微靠在车厢内,疲惫如潮水般涌来。
怀中的天衍罗盘轻轻震颤,裂纹中的金光指向侯府方向,也指向……更深的黑暗。
他知道,今夜之后,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而在麟德殿内,百官散尽后,宁王独自站在殿前台阶上,望着林微车驾远去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一名黑衣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单膝跪地:
“王爷,太史局那边,张玄素与天衍侯密谈一个时辰,内容不详。
但张玄素之后调阅了所有关于‘界隙’‘天痕’的记载。”
“界隙……”
宁王喃喃重复,眼中闪过一丝狂热,
“看来,他知道的比我们想象的还多。
那个东西……快准备好了吗?”
“三日后可成。”
“好。”
宁王转身,目光幽深,
“三日后,本王要亲自试试这位天衍侯的……深浅。”
夜风吹过,灯笼摇晃。
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无声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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