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炉的大理石台面成了白倩心头挥之不去的烙印。表姨妈那无声的刮搔,那清醒到骇人的一瞥,如同鬼魅,在白昼的光线下也不肯散去。沈妈轻描淡写的“梦游”解释,此刻听起来更像是一张精心编织的、欲盖弥彰的网。
她不能再等了。恐惧像不断上涨的潮水,要么被淹没,要么就得找到堤坝的缺口,奋力一搏。
第二天,白倩强迫自己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她甚至刻意在沈妈面前多提了几句“表姨妈的梦游症真是吓人”,仔细观察着沈妈的反应。沈妈依旧是那副标准的、带着些许怜悯的表情,擦拭着花瓶的手稳得像磐石。
“是啊,老毛病了,请过不少大夫,都说是心绪不宁所致,难以根治。让白小姐受惊了。”她的话语滴水不漏,眼神甚至没有一丝闪烁。
这更坚定了白倩的怀疑。太过完美的反应,本身就是破绽。
她需要机会,一个沈妈暂时离开一楼、无法监视客厅的机会。
机会在午后降临。山庄储存的米面见底,沈妈需要下山去最近的镇子采买,来回至少需要两个时辰。表姨妈通常在午后会有一段长时间的沉睡。
“白小姐,我去去就回。夫人睡着了,劳您帮忙照看一会儿。”沈妈系上头巾,挎着篮子,语气如常。
“放心吧,沈妈。”白倩站在门口,目送她那略显臃肿却异常稳重的身影消失在蜿蜒的山路尽头。
山庄的大门缓缓合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隔绝了外界唯一一丝鲜活的气息。巨大的寂静如同实质般压迫下来,比夜晚更令人心悸。
白倩没有立刻行动。她先去了表姨妈的卧室门口,侧耳倾听。里面传来平稳而深长的呼吸声,确认表姨妈确实睡熟了。
她深吸一口气,快步走向客厅。
午后的阳光透过高窗,在积满灰尘的地板上投下几块昏黄的光斑。那面巨大的壁炉矗立在阴影里,像一张沉默的巨口。
白倩走到壁炉前,仰头看着那块光滑的、带着浅淡刮痕的白色大理石台面。它镶嵌在繁复的木质雕花壁炉架上,严丝合缝,看起来毫无异常。
她伸出手,指尖沿着冰冷的石面边缘细细摸索。灰尘很厚,指腹沾满了黑灰。她回忆着昨夜表姨妈的动作——不是胡乱抓挠,而是有规律的,集中在台面靠近墙壁的某一侧。
她的手指在那一小块区域反复按压、试探。指甲划过石面,发出轻微的“噌噌”声。
突然,在靠近内侧一个不起眼的雕花卷草纹饰下方,她的指尖感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松动。不是整个台面,而是那一小块区域,似乎……有点下陷?
她心脏猛地一跳,加大了按压的力道。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难以察觉的机括响动。
紧接着,她手指按压的那一小块方形大理石,大约巴掌大小,竟然向内微微一陷,然后伴随着几乎无声的滑动,向旁边缩了进去,露出了一个黑黢黢的、方形的洞口!
一股陈腐、阴冷、带着浓重灰尘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旧纸张和草药混合的气味,从洞口里涌了出来,呛得白倩忍不住偏头轻咳了一声。
洞口不大,仅能容一人勉强蜷缩着钻入。里面是向下的、粗糙的石阶,隐没在深不见底的黑暗中。
秘密就在这里!
白倩的心脏狂跳起来,混合着恐惧和一种接近真相的激动。她几乎没有犹豫,转身快步去书房找来一盏旧的煤油灯,幸好里面还有半罐灯油。她用微微发抖的手划亮火柴,点燃灯芯。
昏黄跳动的火苗驱散了一小片黑暗,却让洞口深处的未知显得更加幽深诡谲。
她提着煤油灯,咬了咬牙,弯下腰,小心翼翼地钻进了那个洞口。
石阶陡峭而狭窄,仅容一人通行。脚下是湿滑的苔藓,墙壁是粗糙的、带着潮气的石头。煤油灯的光晕在狭窄的空间里晃动,将她自己的影子拉长、扭曲,投射在斑驳的墙壁上,像一个张牙舞爪的鬼魅。
向下走了大约十几级台阶,空间稍微开阔了一些,变成了一条低矮的甬道,需要她微微低着头才能前行。空气愈发潮湿阴冷,那股陈腐的气味也更浓了。
甬道并不长,尽头是一扇虚掩着的、厚重的木门。木门已经有些腐朽,边缘挂着蛛网。
白倩屏住呼吸,用空着的那只手,轻轻推开了木门。
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在死寂的黑暗中传得老远。
门后的景象,让白倩浑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瞬间冰冷凝固。
这不是她想象中的储藏室或者地窖。
这是一个……房间。
一个被精心布置过的、与山庄上层破败格调截然不同的房间。
房间不大,靠墙放着一张窄小的铁架床,铺着素净但洗得发白的床单。一张旧书桌,一把椅子。书桌上整齐地摆放着笔墨纸砚,还有一盏与她手中这盏款式几乎一样的煤油灯。
而最让白倩感到毛骨悚然的,是墙壁。
四面墙壁,包括天花板的某些部分,几乎被密密麻麻的纸张贴满了。有些是泛黄的旧报纸剪报,有些是随手写下的潦草字条,更多的,是那种熟悉的、娟秀字迹写下的日记页!
她颤抖着举起煤油灯,凑近墙壁。
那些日记页上的内容,远不止记录她的日常生活。上面详细记载了表姨妈每日的言行、服药情况、情绪波动;记录了沈妈每一次外出、与外界可能的接触(甚至包括今天下山采买);记录了几十年前,山庄里发生过的一些旧事,涉及家族的秘辛,财产的转移,一些模糊不清的、关于“病”与“隔离”的记载……
信息量巨大而混乱,像一团纠缠在一起的、带有毒刺的藤蔓。
她的目光最终定格在书桌正上方,墙壁最中央的位置。
那里贴着一张较大的纸,上面用更加工整、也更加用力(几乎透纸背)的笔迹,写着一行字:
【她们都想让我消失。一个用药,一个用谎言。但我必须记录下去,直到有人发现真相。】
落款处,没有名字,只有一个简单的日期,看墨迹的陈旧程度,似乎是很多年前写的。
而在这一行字的旁边,贴着一幅小小的、褪色的铅笔素描。画上是一个年轻女子,眉眼温婉,带着书卷气,笑容恬静。
白倩的目光死死盯在那张素描脸上。
尽管年代久远,笔法稚嫩,但她依然认出来了——
那是……年轻时的表姨妈!
或者说,是一个与现在轮椅上那个苍白浮肿、眼神浑浊的女人,有着相似轮廓,却截然不同灵魂的人!
那么,写日记的人……是谁?
这个隐藏在壁炉密道之下,像一只地下鼠类般生存和记录的人……是谁?
“咔。”
一声轻微的、像是鞋底踩碎枯枝的声音,从她身后的甬道入口处,清晰地传了进来。
白倩猛地回头,手中的煤油灯剧烈晃动,光影乱颤。
甬道入口处,那片被她抛在身后的方形光亮,被一个身影挡住了大半。
沈妈那张总是挂着标准微笑的脸,在逆光中显得模糊不清,只有那双眼睛,在阴影里,平静地、甚至是带着一丝了然地看着她,看着她手中跳动的火苗,以及她脸上无法掩饰的、巨大的惊恐。
“白小姐,”沈妈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却像冰锥一样刺入白倩的耳膜,“您怎么到这种……脏地方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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