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镯裂纹还在蔓延，像蛛网爬过吴佩云的腕骨。她能感觉到空间在抽搐——土壤被虫洞口一寸寸吸走，辣椒苗的根系裸露在外，叶片发黄卷曲。池底那朵白花却没谢，反而轻轻颤着，像是在等她做决定。
她低头看那花，忽然笑了下：“你倒是比我勇敢。”
话音落，她抬手抓住麻花辫尾梢，咔嚓一声扯断皮筋。整条辫子垂下来，发丝间还缠着几粒晒干的芝麻——昨天直播时林小满非说这是“宇宙好运符”，硬塞进她帽子里的。
现在，它成了最后的引信。
“你说我种的是菜？”她一边将辫子往灵泉裂缝里送，一边喃喃，“可你不早知道了吗？我种的是回不去了的日子。”
记忆顺着发丝倒灌进空间：雨天的铁皮屋檐、冻红的手指扒开垃圾桶、第一次喝到灵泉水时喉咙里烫出的暖意……还有沈临半夜偷喝水被逮住后那句“这玩意儿比安眠药好使”；谢昭盯着数据屏说“你的孕育值曲线像极了地球季风图”；陆承蹲在农业星田埂上，把烧焦的锅铲扔进土里，说“下次我还能再买十个厨房”。
光流从玉镯裂缝喷涌而出，顺着麻花辫直升半空。
郑旭猛然抬头，机械眼红光炸闪。他胸口的手术刀残柄剧烈震动，地下银脉疯狂扭动，形成一个巨大的基因漩涡，正要把古树虚影彻底吞进去。
“晚了。”吴佩云闭眼，意识死死钉在那条辫子上，“这次换我缠你。”
发丝撞进漩涡的瞬间，灵泉结晶爆燃，银蓝色火线噼啪作响，像过年时小孩甩在地上的仙女棒。每一根头发都成了导体，带着地球泥土的腥气、瓜果的甜香、清晨露水的清冽，直插机械核心。
郑旭怒吼：“你不过是个容器！”
“对啊。”她睁开眼，“但我装的是家。”
麻花辫如活蛇般缠上他的机械臂，一圈又一圈，发丝断裂处飘出细小光点，竟在空中拼出一行字：
【别怕，有人记得你。】
沈临左臂碳化部分开始脱落，露出底下焦黑的神经束。他看都没看，直接撕开白大褂领口，露出锁骨下方一道陈年疤痕——那是三百年前移民舰爆炸时，战友推他逃生留下的印记。
“你们不是数据！”他冲着突然浮现的孩童幻影吼，“我是最后一个给你们收尸的人！”
他掏出心理检测仪残片，按下播放键。遗言录音再次响起，混着咳嗽和婴儿啼哭，穿透怨念投影。那些扭曲的小脸愣了一下，随即安静下来，像终于听见了迟到的摇篮曲。
谢昭手指划过控制屏，机械心脏停跳两秒后重启。他调出南瓜苗的数据波形，与当前防护罩频率同步，嘴里念叨：“共振率78.32%，误差允许±0.5%。”
话音未落，戒指自动飞出，在麻花辫前方织成一道数据屏障。银蓝火线穿过屏障时微微拐弯，精准刺入漩涡中心。
陆承靠着战甲残骸坐起，能源核心只剩最后一丝微光。他扯下袖扣，砸向地面，金属碎片嵌进岩石缝隙，连成一条导能链，直通吴佩云手腕。
“接着。”他哑声说，把剩余能量全数推送过去。
吴佩云浑身一震，差点跪倒。但她咬牙撑住，指尖掐进掌心，血珠渗出，滴在玉镯裂纹上。白花猛地盛放，花瓣展开刹那，整条麻花辫彻底化为光带，将郑旭的机械核心牢牢锁死。
“不可能！”郑旭挣扎，“我只是想变强……只想活下去……”
“你早就能活了。”沈临一步步走近，军用匕首在掌心划出新伤，婚戒染血发亮，“但你从来不敢开门，看看外面有没有人等你吃饭。”
他抬手，匕首尖抵住机械臂关节。
“你说适者生存？”沈临冷笑，“那你告诉我，为什么地球上的草能在水泥缝里长出来？为什么有人宁愿饿着也要分一口饭给陌生人？”
匕首狠狠捅进接口，咔的一声切断自毁程序。
“你输的不是基因。”他盯着郑旭逐渐涣散的机械眼，“是你忘了，被人惦记的感觉有多暖。”
郑旭身体剧烈抖动，核心光芒忽明忽暗。最后一刻，他嘴唇动了动，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原来……我也值得……被种一次……”
话没说完，整个人僵住，悬浮半空，像被钉在时间线上。
虫洞静止了。
古树虚影缓缓低头，枝叶轻拂过众人头顶，如同一场无声的抚慰。
吴佩云瘫坐在地，草编帽不知何时碎了，碎片随风打着旋儿。她抬手摸了摸光秃秃的脑袋，居然笑出声：“完了，明天直播没法拍‘奶奶风种菜姬’了。”
沈临单膝跪地，右臂撑在她身边，左臂残肢还在冒烟。他没理她，只是默默把匕首插回靴筒，又顺手捡起地上半截发绳。
谢昭站在原地，机械心脏规律跳动，戒指归位。他望着古树，忽然低声说了句什么，没人听清。
陆承靠在废墟上，能源核心微弱闪烁。他左手仍护在吴佩云背后，姿势没变，仿佛一座塌了一半却拒绝倒下的山。
玉镯裂纹停止扩张，白花静静开着。
吴佩云仰头看向虫洞上方隐约可见的星空，轻声说：“该回家了。”
三枚婚戒同时微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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