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内干燥温暖,弥漫着泥土与某种清新苔藓的混合气息。星瑶依旧昏睡,但呼吸平稳,小脸上恢复了些许血色,显然这环境对她有益。沐雪守在林玄身旁,冰蓝色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灰败的脸,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忧色。
两个时辰过去,林玄的状况并未如期望般好转,反而气息更弱了一丝,仿佛那最后一点生机也正被无形的重负缓缓磨蚀。过度透支的恶果,比他想象的更严重。龟息般的沉寂固然减少了消耗,却也阻断了外界能量对自身的滋养,若长久无法打破,结局仍是消亡。
“这样下去不行。”沐雪喃喃自语,指尖轻轻拂过林玄紧蹙的眉间,那里星痕黯淡,再无往日哪怕一丝微光。她再次尝试渡入一缕最精纯平和的北斗星力,依旧石沉大海。
焦虑,如同冰冷的藤蔓,悄然爬上心头。她经历过无数险境,却从未有一刻如此无力。
洞外,厉北辰靠着一块温热的岩石闭目调息,骨剑横于膝上,剑气内敛,但感知却如蛛网般散布在周围每一寸空间。石猛在不远处的溪边,正小心地尝试用找到的、形似葫芦的银色硬壳果盛水,动作笨拙却认真。青阳长老则对附近几株散发不同光泽的植物着了迷,时而俯身观察叶脉纹路,时而凑近轻嗅,口中念念有词,试图从这些上古遗种中找寻线索或可用之物。
影刹的虚影飘在池塘边,静静地“注视”着那泛着星光的银色池水。池水澄澈无比,池底圆润的晶石清晰可见,偶尔有极细微的气泡从池底升起,在水面漾开几乎看不见的涟漪。整个池塘安静得有些异样,与周围生机勃勃的植物形成微妙对比。
突然,影刹的虚影波动了一下。他“感觉”到,当自己影子般的感知掠过池水上空时,池水深处,似乎有某种东西,极其微弱地“回应”了一下。那不是能量波动,更像是一种……同频的“寂静”。
他无法确定,这感觉太过飘渺。他试图将感知更深入池水,却感到一股温和但坚定的阻力,仿佛这池水本身拒绝被任何力量侵入探查。
就在此时,洞穴内传来沐雪略显急促的呼唤:“青阳长老!请过来一下!”
青阳长老连忙放下手中一片形似凤尾的发光蕨类叶子,快步走入洞中。只见沐雪指着林玄的右手——不知何时,林玄那只垂落在身侧的手,指尖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方向正对着洞口,或者说,洞口外池塘的方向。
“刚才……他的手指动了。”沐雪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的希冀,“虽然只有一下,但……方向似乎是外面。”
青阳长老立刻蹲下,仔细探查林玄的脉搏和气息,又翻看他的眼皮。片刻后,他沉吟道:“龟息沉寂之中,肢体无意识微动,确有可能。这往往是身体本能对某种外界刺激产生的、最原始的反应。难道……这附近有能引动他体内星痕或生机的东西?”
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望向了洞口外,那泛着星光的池塘。
“是那池水?”沐雪起身,“我去看看。”
她走出洞穴,来到池塘边。池水近看更加神异,银色的液体并非反光,而是自身在散发着柔和纯净的星辉,池底的晶石也仿佛蕴藏着微小星河,缓缓流转。她蹲下身,伸出指尖,轻轻触碰水面。
冰凉,却不刺骨,反而有种温润的包容感。指尖传来极其细微的、仿佛无数细小微粒轻轻震动的触感。她试图引动一丝北斗星力探入水中,与影刹之前遇到的情况类似,星力在触及水面下寸许后,便如同泥牛入海,消失无踪,无法深入。
但就在她星力触及池水的瞬间,她敏锐地感觉到,池水的“寂静”似乎被打破了一瞬,池底某块较大的、乳白色的晶石,极快地闪烁了一下微光。而几乎同时,洞穴内躺着的林玄,眉心那黯淡的星痕,也仿佛被无形的火花溅到,极其微弱地、一闪而逝地亮了一下!
沐雪猛地回头,与洞内正好望出来的青阳长老视线交汇,两人眼中都露出了震惊与恍然。
“这池水……与他的星痕有感应!”青阳长老声音发颤,“不是能量供给,而是……某种共鸣!这池水,或者池底的晶石,可能蕴含着与‘恒耀星痕’同源,或者至少是高度亲和的上古星辰本源物质!”
沐雪的心跳陡然加速。如果这池水能引动林玄沉寂的星痕,哪怕只是一丝反应,或许就是打破龟息僵局的关键!
“但池水有排斥力,无法直接取用或探查。”沐雪冷静分析,“或许……需要让他更靠近池水,或者……”
她看向林玄无意识蜷缩的指尖,一个念头浮现:“……或者,需要他自身残留的本能,主动去‘接触’?”
“这太冒险了!”厉北辰不知何时已来到近前,他眉头紧锁,“若池水有未知危害,他现在毫无抵抗之力。”
“可若无外力介入,他恐怕撑不了多久。”青阳长老面色凝重,“这池水虽奇异,但观其气息纯净祥和,与此地生态和谐一体,不似凶险之物。或许……我们可以做一个尝试。”
他指着池塘边那些平整温热的大石:“将他移至池边石上,让他的身体,尤其是手臂,尽可能靠近水面。若他的星痕与池水真有感应,或许这种近距离的接触,能自然引发某种变化。我等在一旁严密守护,一旦有异,立刻将他拉开。”
沐雪沉默片刻,看向厉北辰。厉北辰与她目光对视,看到她冰蓝眼眸深处那不容动摇的决心,最终冷哼一声,算是默许。
“石猛,来帮忙。”沐雪唤道。
众人小心翼翼地将林玄连同简易担架一起抬出洞穴,安置在池塘边一块最为平整、微微向水面倾斜的温热巨石上。调整位置,让林玄的右手自然地垂在石块边缘,指尖距离那泛着星光的银色水面,仅有三寸之遥。
做完这一切,所有人都屏息凝神,退开几步,目光紧紧锁定林玄和那池水。
时间一点点过去。池水平静无波,林玄也依旧昏迷,毫无变化。
就在众人开始怀疑是不是判断错误时——
林玄垂在石块边缘的右手食指,极其轻微地,又颤动了一下。
这一次,颤动持续了大约半息,指尖似乎无意识地向水面方向,探出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距离。
与此同时,平静的池面,以林玄指尖正对的那一点为中心,毫无征兆地漾开了一圈极其细微的涟漪。涟漪扩散得很慢,却异常清晰。
紧接着,池底那些圆润的晶石,开始一颗接一颗地,极其缓慢地亮起柔和的光芒,仿佛被无形的力量依次点燃。光芒并非杂乱,而是隐隐沿着某种玄奥的轨迹流转,最终汇聚向池水中央。
池水中央,水面之下约一尺深的地方,一点纯粹、温暖、仿佛浓缩了星穹精华的乳白色光晕,缓缓浮现、凝聚。光晕不大,却散发着令人心神宁静、通体舒泰的奇异波动。
这光晕出现的刹那,林玄眉心的恒耀星痕,猛地亮了起来!
不再是之前那般一闪而逝的微弱光芒,而是一种持续的、虽然依旧黯淡却稳定无比的暗金色光晕!星痕周围的皮肤下,隐约有极淡的、新生的透明星辉开始沿着经络的轮廓微微流转!
他的呼吸,明显加深了一丝。虽然仍未苏醒,但那深入骨髓的沉寂与死气,似乎被这池中光晕和星痕的回应,撬开了一道微不可查的缝隙!
“有效!”青阳长老激动地低呼。
沐雪紧紧攥着拳头,指甲陷入掌心。她强迫自己保持冷静,仔细观察。她能感觉到,林玄并非在吸收池水的能量,那池水的排斥力依旧存在。更像是一种……共振与唤醒。池中那乳白光晕与林玄的星痕,仿佛两个失散已久的同源碎片,在近距离下产生了本能的共鸣,这共鸣刺激了林玄体内沉寂到极致的那一点星痕本源和“寂灭薪火”的生机,让其开始极其缓慢地自我复苏。
这是一个好的开始,但过程恐怕依旧漫长。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池塘中央那乳白光晕,忽然分出了一缕极其纤细、如同发丝般的乳白光丝。光丝蜿蜒上升,轻柔地探出水面,在空中略一停顿,仿佛在辨认方向,然后,缓缓地、朝着林玄垂在石块边缘的右手飘去。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光丝飘至林玄指尖上方,轻轻触碰。
没有激烈的反应,林玄的身体甚至没有明显颤动。但那缕乳白光丝,却如同找到了归宿,悄然融入了他食指的指尖,消失不见。
下一刻,林玄整个右手,从指尖开始,皮肤下浮现出一层极其淡薄的、乳白色与暗金色交织的微光。微光如同活水,沿着他手臂的经脉,极其缓慢但坚定地向上蔓延,所过之处,那因过度透支而呈现出的灰败色泽,似乎被冲刷掉了一丝,多了点微不可查的生气。
同时,池塘中央的乳白光晕,亮度似乎减弱了微不可察的一线。
“它在……主动滋养他?!”石猛瞪大了眼睛。
“不完全是滋养。”沐雪看得更仔细,她冰蓝色的眼眸中倒映着那奇异的光晕流动,“是共鸣后的……引导与补充。池中之物在引导他自身的力量复苏,并为之提供最本源的、温和的‘引子’或‘薪材’。”
这个过程缓慢得令人心焦,肉眼几乎难以察觉进展。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林玄那如同风中残烛般的生机,正被一股温和而坚韧的力量,小心翼翼地护住,并极其缓慢地……添上了一点点,新的灯油。
希望,在这上古生态穹顶的奇异池塘边,以这种安静而神奇的方式,悄然生长。
沐雪轻轻在林玄身旁的石块上坐下,不再试图渡入自己的力量,只是静静地守护,目光柔和地注视着那乳白光丝一点点融入他的身体,注视着他眉心灵痕稳定的微光。
她知道,这需要时间。
但至少,他们找到了方向。
在这被遗忘的桃源里,时间与耐心,成了最珍贵的良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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