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王府的赏荷诗会,设在城西的“澄心别院”。这处别院以一片广阔的荷塘闻名,是京城夏日赏玩的胜地。
三日后,沈倾凰带着秋纹,乘着马车准时抵达。车帘掀开,一股混合着水汽与荷香的清风便扑面而来。但比清风更先到的,是无数道或明或暗、带着各种意味的视线。
她今日穿了一身月白云纹绡纱裙,款式清雅,只在袖口和裙摆处用银线绣着疏落的竹叶,发髻间只簪了一支素净的玉簪。与满园争奇斗艳、珠光宝气的贵女们相比,显得格格不入,却又因那份过分的清冷从容,反而更加引人注目。
“她还真敢来?”不远处,一个穿着绯红洒金裙的贵女用手帕掩着嘴,对身旁的同伴低语,声音却恰好能让周围几人听见,“听说及笄礼上很是出了番风头,连睿王殿下的面子都敢驳。”
“狐媚子罢了,仗着有几分姿色。”另一人接口道,语气酸涩。
沈倾莲今日与苏姨娘一同前来,打扮得格外精心,一身水蓝色流光锦,头戴一套赤金点翠头面,正被几个交好的贵女围在中间说笑。见到沈倾凰,她立刻扬起一个甜美无瑕的笑容,亲热地迎了上来:“大姐姐,你可算来了,妹妹等你许久了。”
她亲昵地想要挽住沈倾凰的手臂,却被沈倾凰不着痕迹地避开。
“路上耽搁了片刻。”沈倾凰语气疏淡。
沈倾莲笑容不变,眼底却冷了一分,转而道:“姐姐今日这身打扮真是清雅,只是……今日诗会,来的都是京中有名的才子佳人,姐姐是否太过素净了些?”她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竖着耳朵的人都听见。
立刻有几道带着审视和轻蔑的目光落在沈倾凰身上。
沈倾凰却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赏荷贵在清心,又不是选秀,何必穿金戴银,徒惹俗气。”一句话,将满园刻意打扮的贵女都衬得“俗气”了。
沈倾莲脸色一僵,周围几个贵女的脸色也难看起来。
就在这时,人群一阵骚动,睿王皇甫晟到了。他今日穿着一身宝蓝色常服,玉冠束发,面容俊朗,嘴角噙着温和的笑意,在一众世家公子的簇拥下走来,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了沈倾凰身上,眼中闪过一丝惊艳,随即化为更深的探究。
“臣女(臣子)参见睿王殿下。”众人纷纷行礼。
“诸位不必多礼,今日只论风雅,不论尊卑。”皇甫晟笑容和煦,亲自虚扶了离他最近的几位老臣,姿态做得十足。他走到沈倾凰面前,语气格外温和:“沈大小姐也来了,本王还以为请不动你这尊大佛呢。”
这话带着亲昵的调侃,却瞬间将沈倾凰置于众人目光的焦点,更隐含一丝对她之前“不识抬举”的不满。
沈倾凰微微屈膝,行礼一丝不苟,声音清冷无波:“殿下说笑了,殿下相邀,是臣女的荣幸。”
见她如此平静疏离,皇甫晟眼底掠过一丝不悦,但面上笑容不变:“好,入席吧。今日荷香正好,诸位才子佳人,可莫要辜负了这良辰美景。”
诗会设在水榭之中,四面通风,荷香阵阵。众人按身份落座,沈倾凰的位置被安排在皇甫晟的右下首,颇为显眼,而沈倾莲则坐在稍远一些的地方。这个安排,让沈倾莲手中的帕子几乎要绞碎。
诗会开始,无非是行酒令、飞花令、即景作诗等寻常节目。才子们争相表现,贵女们含羞带怯,暗送秋波,目标大多都是坐在主位、身份尊贵的睿王。
沈倾凰始终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偶尔品一口清茶,欣赏塘中荷花,对于周围的奉承、较劲、以及不时投向她的或好奇或嫉妒的目光,恍若未觉。她这般超然物外的姿态,反而让一些有心挑衅的人无从下手。
皇甫晟一边与众人谈笑,一边用余光注意着沈倾凰。他原以为她会趁机展现才艺,吸引他的注意,或是因这阵仗露出怯意,却没想到她竟如此沉得住气。这份与他认知里截然不同的沉静,让他更加好奇,也隐隐有些挫败感。
几轮诗词唱和过后,气氛逐渐热烈。这时,一位依附于睿王的翰林学士之子起身笑道:“久闻沈家大小姐才情卓绝,及笄礼上一幅《万里江山图》震惊四座。今日荷花正好,不如请沈大小姐也以此景赋诗一首,让我等开开眼界?”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沈倾凰身上。有期待的,有等着看笑话的,更有如沈倾莲一般,盼着她出丑的。
沈倾莲更是适时开口,声音柔美:“是呀姐姐,妹妹也一直想再睹姐姐风采呢。”她眼中闪动着恶毒的光,她早就买通了人,在沈倾凰的茶具上做了手脚,那杯茶里被她下了会让人心神恍惚、思维滞涩的药物!
沈倾凰感受到无数目光,也察觉到了沈倾莲那掩饰不住的恶意。她端起手边的茶杯,指尖在杯壁上轻轻摩挲,随即放下,并未饮用。
她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那出言挑衅的公子,唇角微勾:“即景赋诗,不过是拾人牙慧。这满塘荷花,各有姿态,争奇斗艳,固然好看,却不知诸位可曾想过,荷花之美,根本在何处?”
她突然的发问,让众人都是一愣。
沈倾凰不等他们回答,便站起身,走到水榭边,指着塘中荷花,声音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世人皆赞荷花‘出淤泥而不染’,可若没有淤泥滋养其根茎,何来亭亭玉立之花?若没有池水托举,何来田田如盖之叶?只赏其花,不念其根,不免有忘本之嫌。”
她转过身,目光扫过在场诸多依靠家族荫蔽、高谈阔论却无实学的公子哥,最后落在皇甫晟脸上,意有所指:“治国齐家,亦是同理。为君者,当时时铭记江山根基在民;为臣者,当时刻不忘俸禄来源在国。若只知吟风弄月,安享富贵,与只知欣赏水面荷花,却不见水下淤泥滋养的短视之辈,有何不同?”
一番话,如石破天惊!整个水榭瞬间鸦雀无声!
这已不是简单的诗词较量,而是直指时弊,暗讽在座某些人乃至……上位者!这沈倾凰,好大的胆子!
皇甫晟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他身边几个幕僚模样的人,脸色也都凝重起来。
沈倾莲更是惊得目瞪口呆,她万万没想到,沈倾凰不仅没中药,反而说出如此惊世骇俗之言!
然而,在一片死寂中,水榭角落,一个始终独自饮酒、未曾参与任何交谈的玄衣男子,却缓缓抬起了头。他面容冷峻,眸光深邃,正是微服前来、并未表明身份的摄政王——谢惊澜。
他看向独立水榭边、一身素衣却光芒夺目的沈倾凰,深邃的眼眸中,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毫不掩饰的探究与兴味。
沈倾凰感受着四面八方射来的震惊、愤怒、以及角落里那道格外锐利的目光,心中一片平静。
她知道,她这番话,必将引起轩然大波。
但,那又如何?
她今日来,本就不是为了吟诗作对。她要的,就是这石破天惊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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