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安安的生活带来了初步的改善后,李长修的日子渐渐有了规律。每日挤羊奶、照料羊群、打磨农具、尝试开垦屋旁那片荒地,最重要的,是精心喂养怀中一天一个样的女儿。
这日清晨,他正用新买的小木勺,耐心地将捣碎的野菜糊混合着温羊奶,一点点喂给坐在他腿上的安安。小家伙吃得津津有味,糊糊沾了满嘴,却挥舞着小手想去抓勺子,显得活力十足。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似是有人踩断了枯枝。李长修立刻警觉,将安安护在身后,抄起靠在墙边的长矛,低喝道:“谁?”
“路过之人,讨碗水喝,惊扰主人家了。”一个温和清朗的声音响起。
李长修谨慎地推开门,只见一位老者站在篱笆外。老者身着洗得发白的青色道袍,须发皆白,却面色红润,眼神澄澈通透,背着一个硕大的药篓,里面装满了各种草药,手持一根磨得光滑的竹杖,风尘仆仆却自有一股飘逸出尘的气质。
最让李长修注意的是老者的眼神,那是一种洞悉世情却又悲悯慈和的目光,让他心中的警惕不自觉消散了几分。
“老丈请进。”李长修侧身让开,将老者请进院内,并舀了一碗干净的凉水递过去。
老者道谢接过,目光却很快被李长修怀中的安安吸引,尤其是安安嘴边沾着的糊糊和那明显红润健康的小脸。他微微一笑:“这娃儿养得极好,眉清目秀,根基扎实,不似寻常山野孩童常有疳积黄瘦之相。”
李长修心中微动,这老者眼光毒辣。他谦虚道:“老丈过奖,不过是尽力而为。” 他见老者药篓中草药种类繁多,许多他都叫不出名字,便试探着问:“老丈是行医的郎中?”
老者捋须笑道:“老朽孙思邈,略通岐黄之术,云游四方,采药行医罢了。”
孙思邈!
李长修心中剧震,差点失手打翻水碗!药王孙思邈!这可是青史留名、被后世尊为“药王”的医学巨擘!他竟然在这蓝田山野,如此偶然地遇到了!而且,看孙思邈的年纪和装扮,此时应正是他撰写《千金要方》、游历天下积累经验的时期。
强压下心中的激动,李长修恭敬行礼:“原来是孙老先生,小子李长修,久仰大名!” 这久仰可是发自肺腑。
孙思邈摆摆手,颇为随和:“山野之人,何来大名。倒是小哥你这喂养孩童之法,颇合养生之理。野菜捣碎,易于消化;羊奶温润,补益虚羸。看来小哥亦通晓些养生之道?”
李长修心念电转,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若能得孙思邈指点,对安安的健康乃至未来的生存都大有裨益。他不能暴露穿越者的身份,但可以将一些现代医学的常识,用这个时代能理解的方式表达出来,或许能引起孙思邈的兴趣。
他斟酌着语气,说道:“孙老先生面前,不敢妄言通晓。只是觉得,孩童娇弱,病从口入,首重‘洁净’二字。无论是食物、饮水,还是所用器皿,都需尽量清洁。譬如这喂食的木勺、瓦罐,每次用前都以沸水烫过;饮水必是烧开后的凉水;处理食材,生熟也要分开,避免……避免秽物相染。”
“秽物相染?”孙思邈眼中精光一闪,他行医多年,早已观察到许多疾病与饮食不洁有关,但如此清晰地将“洁净”提升到预防疾病的首要原则,并具体到器皿消毒、饮水煮沸、生熟分离,这思路极其清晰且具有操作性。“小哥请细言之!”
李长修见孙思邈感兴趣,便继续道:“小子胡乱揣测。譬如腹泻之症,有时并非风寒暑湿,而是因手或食物上沾染了肉眼难见的‘微秽’,食入腹中而致病。若能将手、器皿清洗干净,食物充分加热,水煮沸杀灭……呃,杀灭秽气,或可减少此类疾病。”
他巧妙地将“细菌”、“病毒”的概念转化为“微秽”、“秽气”,孙思邈完全能够理解。
孙思邈听得连连点头,抚掌叹道:“善!大善!‘微秽’之说,虽未亲见,却合乎情理!老夫行医,亦常见贫家孩童多病,富家孩童虽娇养却少疾,除却营养,恐与这‘洁净’二字大有关联!小哥此言,如拨云见日!”
接着,李长修又结合照顾安安的经验,提到幼儿发热时,可用温水擦拭腋下、额头辅助降温(物理降温概念);提到外伤清洗,最好用煮沸过的淡盐水(消毒概念);甚至隐约提到了营养均衡的重要性,不能只吃一种食物。
这些在现代看来浅显的道理,在唐代却是极具前瞻性的医学观念。孙思邈越听越是惊奇,眼前这个看似普通的年轻山民,所言所语虽朴实无华,却往往直指医学根本,尤其是预防和护理的理念,与他毕生追求的“上工治未病”不谋而合,甚至更为具体。
两人就在这简陋的草庐前,一个倾囊相授(以符合时代的方式),一个虚心探讨又举一反三,竟聊得十分投契,不知不觉日头已偏西。
孙思邈看着李长修,眼中满是欣赏:“不想在这山野之中,竟遇小哥这等妙人!所言医理,虽不成体系,却皆金玉良言,发人深省。老夫近日正欲寻一清静之处,整理此行医案,不知附近可有闲置屋舍?”
李长修心中大喜,连忙指着山坳另一侧,距离他草庐约百米外的一处更小、更破旧、早已无人居住的猎户小屋道:“那边倒有一处空屋,只是久无人住,需收拾一番。”
孙思邈笑道:“无妨,能遮风避雨即可。与小哥为邻,日后也好时常请教。”
于是,药王孙思邈便在李长修附近暂住了下来。李长修帮忙收拾了那间猎户小屋,孙思邈则不时过来看看安安,送些自己采摘的温和草药,指导李长修如何更好地调理孩子的身体。
李长修则利用这个机会,将更多现代的卫生、护理常识融入日常交流中,既解决了安安的实际问题,也让孙思邈受益匪浅。一老一少,一古一今,在这蓝田山脚下,因一个孩子结缘,开启了一段跨越千年的医道交流。李长修知道,有孙思邈这位“邻居”,安安的健康乃至他未来的道路,都将多一份难以估量的保障。而他所带来的现代思维,也如一颗种子,悄然落入药王的心田,或许将在未来,结出意想不到的果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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