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潜谷的春日,在汗水的浇灌和希望的催生下,过得飞快。河滩工地上的景象日新月异。采石场供应的条石和块石,在赵虎和他那群汉子们近乎玩命的搬运下,如同忠诚的士兵,一块接一块地垒砌在清理夯实好的坝基之上。王铁柱严格按照陈默图纸上的梯形结构督造,坝体底部宽厚,向上逐渐收窄,用黏土碎石混合料填充心墙,外侧用大小不一的石块交错咬合,缝隙用更细的碎石和黏土填塞夯实,显得异常坚固。
引水渠的轮廓也已完全显现,像一条人工开凿的动脉,从坝址一侧延伸向预定的工坊区。渠道底部和边坡同样用石块进行了衬砌,确保水流顺畅且不至过度侵蚀。
然而,最大的挑战即将来临——合龙。
所谓合龙,便是将预留的、用于施工期间河水通过的缺口最终封堵,让坝体完全截断河流,将水位抬高,迫使水流全部涌入旁边的引水渠。这是整个筑坝工程中最关键、也最危险的一步。合龙成功,大坝才算真正成型;若是失败,被压抑的河水可能冲毁未完全坚固的坝体,导致前功尽弃。
合龙的日子选在了一个水流相对平缓的清晨。所有人都知道今天的重要性,无需催促,天刚蒙蒙亮,工地周围便已聚集了几乎全谷的人员。男人们摩拳擦掌,妇孺们则站在稍远的安全地带,紧张地眺望。
陈默、王铁柱、赵虎、苏瑾站在坝体预留的缺口旁。缺口处水流湍急,发出哗哗的喧嚣,仿佛是大自然在做最后的示威。旁边,堆积着早已准备好的合龙材料:一批形状相对规整、大小适中的石块,大量装有泥土的麻袋(这是苏瑾动员妇孺们连日赶制的),以及十几根削尖了底部、碗口粗细的硬木桩。
“都听清楚了!”赵虎的声音压过了水声,如同战前动员,他环视着身后数十名精挑细选出来的壮汉,“待会儿听老子号令!动作要快,下手要准!石头、沙袋,都给老子往缺口最中间扔,先把水势压住!铁柱哥的人随后下木桩,钉死它!明白没有?”
“明白!”汉子们齐声怒吼,声震河谷。
王铁柱则最后一次检查了木桩和用来夯击的大木槌,确保万无一失。他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如同一个即将发起总攻的将军。
苏瑾指挥着后勤人员,将烧好的热水、干净的布条(以备不时之需)都放在了最近便的位置,她自己也紧抿着嘴唇,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咆哮的缺口。
陈默深吸一口气,感受着空气中弥漫的紧张与期待。他看向王铁柱和赵虎,重重地点了点头。
“开始合龙!”王铁柱沉声下令。
“弟兄们,上!”赵虎爆喝一声,第一个抱起一块数十斤重的石块,猛地投向缺口的中心!
“噗通!”巨石落水,溅起巨大的水花,湍急的水流为之一滞。
如同听到了进攻的号角,几十条汉子同时行动!他们两人一组,或抬或扛,将石块、沙袋雨点般投向缺口!呐喊声、投掷声、水流的咆哮声混合在一起,奏响了一曲人与自然的搏斗乐章。
起初,投下的物料瞬间就被急流冲走大半,效果甚微。但没有人气馁,没有人停顿。石块和沙袋源源不断地落下,前赴后继。渐渐地,缺口处的水流开始变得浑浊、混乱,阻力明显增大。一些较大的石块终于站稳了脚跟,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水下基座。
“就是现在!下木桩!”王铁柱看准时机,厉声喊道。
早已准备好的工建队队员,喊着号子,将一根根长达一丈的硬木桩抬到缺口边缘,利用水流冲击力和人力配合,将木桩的尖端对准水下石块的缝隙,狠狠楔入!然后,数人合力抬起巨大的木槌,喊着整齐的号子,一下,又一下,重重地夯击在木桩的顶端!
“咚!咚!咚!”
沉闷的夯击声仿佛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木桩在巨力的作用下,一寸寸地向下深入,牢牢地钉入河床,与之前投下的石块、沙袋纠缠在一起,形成了一道越来越密集的骨架。
水流的咆哮声逐渐变成了不甘的呜咽,它左冲右突,却无法再像之前那样肆意奔流。缺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动作更加迅猛,号子声更加响亮。汗水模糊了视线,也无人去擦。这一刻,所有人的意志都凝聚在了一起,只有一个目标——堵住它!
当最后一根木桩被夯入预定位置,最后几袋沙土将仅存的缝隙填满夯实,那喧嚣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河流,在这一段,终于彻底安静了下来。
水流,被完全导入了旁边的引水渠。
刹那间,整个工地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只剩下引水渠中哗哗的水流声,以及所有人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声。
成功了?
我们……做到了?
人们有些茫然地看着那道已然连成一体的坚实坝体,看着坝后开始缓缓上升、变得平静如镜的水面,似乎还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
突然,不知道是谁先发出了一声带着哭腔的呐喊:
“成了!我们成了!”
这一声如同点燃了火药桶。
“嗷——!!”
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咆哮声、喜极而泣的哭声猛然爆发出来,如同山崩海啸,瞬间冲散了所有的疲惫与紧张!人们扔掉了手中的工具,疯狂地拥抱在一起,跳跃着,呼喊着,任凭泪水肆意流淌!
赵虎一把抱住身旁浑身湿透、沾满泥浆的王铁柱,用力拍打着他的后背,哈哈大笑着,笑声中却带着哽咽。王铁柱这个一向沉稳的汉子,此刻也红了眼眶,反手紧紧抱住赵虎,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个字。
苏瑾悄悄背过身,用袖子擦拭着眼角,肩头微微耸动。
陈默站在人群中央,看着这欢腾的景象,感受着脚下这座由他们亲手创造的、驯服了河流的坚实壁垒,胸中亦是豪情激荡,难以自已。
这不是神灵的恩赐,不是皇帝的功绩。这是他们这群曾被世界抛弃的人,用最原始的工具,凭借智慧、勇气和团结,向自然夺取的力量!
第一道堤坝,不仅仅拦住了河水,更在他们心中,筑起了一道名为“人定胜天”的信念丰碑。龙潜谷的工业之梦,终于跨过了最艰难的一道门槛,迎来了奔流而来的动力之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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