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日的天光,并未带来任何暖意,反而像一块浸透了污水的灰布,沉沉地压在这片死寂的废墟之上。连续多日的阴雨终于停歇,空气却愈发湿冷粘稠,混杂着挥之不去的血腥与焦糊气,吸进肺里,带着一股铁锈般的味道。
叶青儿依旧保持着那个蜷缩倚靠的姿势,如同一尊被遗忘在时光角落的石像。她的身体已经冰冷僵硬到了极点,皮肤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青白色,嘴唇干裂出细小的血口,呼吸微弱得几乎与周围凝固的空气融为一体。生命之火,在她体内只剩下最后一点随时可能熄灭的余烬。
然而,在她那空洞死寂的识海深处,在那片被绝对虚无和失去哥哥的巨大痛苦所冰封的荒原上,变化,正在以一种极其诡异的方式发生。
那股自染血布条渗入的、冰冷到极致的“东西”,并非单纯的寒意,更像是一种拥有自身意志的、沉寂了万古的能量。它如同墨滴入水,在她近乎停滞的经脉和空乏的丹田中缓缓晕染、扩散,所过之处,并非带来生机,而是将原本残存的、属于“生”的微弱气息,也一并同化、冻结,转化为一种更为纯粹的——“死寂”。
这股力量的源头,似乎并非来自外界,更像是她自身那濒临崩溃的绝望、那万物皆空的死志,与这片浸透了无数死亡的土地产生了某种黑暗的共鸣,从而从她灵魂的最深处,被强行激发、牵引而出。
就在这内外交困、生死一线的混沌之际——
嗡……
一声极其轻微、几不可闻的震颤,突兀地出现在这片废墟的寂静里。
声音的来源,并非活物,而是来自叶青儿身侧不远处,半掩在湿泞泥土和碎瓦中的一柄剑。
那是一柄怎样的剑啊?
剑身几乎完全被暗红色的锈迹覆盖,斑驳不堪,仿佛在泥土中埋葬了千百年的废铁。剑柄是粗糙的木质,早已腐朽开裂,缠绕其上的麻绳也烂得只剩几缕残丝。它静静地躺在那里,与周围的碎石断木毫无区别,甚至不如一截烧火棍显眼。在此之前,恐怕无人会多看它一眼。
但此刻,那厚重肮脏的锈迹之下,竟隐隐透出了一丝微光。
那光,并非金银的璀璨,亦非火焰的温暖,而是一种极其黯淡的、不祥的灰芒。它如同垂死之人最后的呼吸,微弱地、断断续续地闪烁着,仿佛随时都会彻底湮灭。灰光流转之处,剑身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微微扭曲,光线被吞噬,显得比别处更加阴暗。
随着这灰光的闪烁,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息,开始以那柄锈剑为中心,悄然弥漫开来。
那并非强大的威压,也不是凌厉的杀气,而是一种更为本质的、令人从灵魂深处感到战栗与排斥的——“死气”。
这股死气无形无质,却比凛冬的寒风更加刺骨。它悄无声息地扩散,触及到叶青儿身边那几丛在废墟缝隙中侥幸存活、却早已萎靡不堪的枯黄野草。
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那几丛野草,原本还残留着一丝顽强的枯黄,但在被这股死气掠过之后,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得焦黑、干瘪,仿佛在瞬息之间被抽干了所有残存的水分与生命力,最终化作一碰即碎的黑色粉末,无声无息地融入了泥泞之中。
不仅仅是草木。
一只循着腐败气味爬来的、指甲盖大小的黑色甲虫,刚刚靠近锈剑方圆数尺的范围,细小的肢节便勐地僵住,随即不再动弹,小小的身躯迅速蒙上了一层灰败,生命迹象戛然而止。
这股弥漫开的死气,与叶青儿体内那股正在滋生的、源于自身绝望的冰冷力量,产生了某种玄之又玄的呼应。
她那一直空洞无物的眼眸,在无人察觉的深处,极其细微地颤动了一下。紧握着染血布条的手指,似乎也微不可察地收紧了一分。
她依旧没有清醒的意识,依旧沉沦在那片无边的黑暗与死寂里。
但某种东西,确实不一样了。
锈剑上那不祥的灰芒依旧在微弱地闪烁,如同黑夜中一颗即将堕落的灰色星辰。弥漫的死气如同无声的涟漪,在这片死亡的废墟上荡漾。
仿佛有什么极其古老、极其可怕的存在,正在这极致的“死”与“寂”中,被悄然唤醒。又或者,是一个本该永远沉沦的灵魂,正在被迫直面那最终的虚无,并在这虚无之中,触碰到了一丝……属于她自身的、冰冷而残酷的“真实”。
命运的齿轮,在这一刻,发出了沉闷而艰涩的、开始转动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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