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通道内的坠落，比预想中更加漫长和混乱。
叶天命感觉自己像是被投入了一个巨大的、不断旋转的万花筒。四周不再是稳定的景象，而是破碎的光影、扭曲的色彩、断续的声音碎片，以及狂暴到足以撕裂钢铁的空间乱流。时间感在这里彻底丧失，她不知道自己下坠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数日。
她紧紧握着寂灭行道剑，剑身在剧烈震颤中发出持续的嗡鸣，剑格处的灰色晶石散发出稳定的光芒，形成一层薄薄的护体光晕，勉强抵御着最致命的乱流切割。但这层防护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薄、暗澹。
更危险的是那些毫无规律出现的“空间褶皱”和“法则碎片”。有些褶皱如同无形的刀刃，悄无声息地划过，在她手臂、肩背留下深可见骨的伤口；有些碎片则携带着混乱的法则冲击，让她气血翻腾，识海震荡。
她只能咬牙硬抗。
寂灭剑心全力运转，不断从几乎干涸的丹田压榨出最后的寂灭之力，维持着护体光晕，同时以“断流”剑意的雏形，尝试偏转或中断那些最致命的法则冲击。
意识在剧痛和混乱中逐渐模湖。
她唯一清晰的念头，就是握紧手中的剑，护住胸口的温暖——那是哥哥的灵魂碎片，是她一切行动的意义所在。
就在她即将力竭昏迷的前一刻——
前方混乱的光影深处，忽然出现了一个稳定的“光点”。
那光点起初只有针尖大小，却在迅速放大、变亮，散发出的气息也与通道内狂暴混乱的能量截然不同——那是稳定的、有序的、属于某个完整世界的法则波动！
出口！
叶天命精神一振，用尽最后力气，调整身形，朝着那个光点勐地冲去！
“轰——！”
仿佛穿过了一层粘稠而坚韧的水膜。
巨大的阻力传来，几乎要将她压扁，紧接着是失重感和剧烈的眩晕。
眼前骤然一亮！
不再是混乱的光影，而是……天空。
湛蓝色的天空，飘浮着棉絮般的白云。阳光明媚，洒在身上带来真实的暖意。
新鲜的、带着草木清香的空气涌入鼻腔，不再是洪荒的荒芜干燥，也不是空间通道的混乱狂暴。
她……出来了。
身体依旧在下坠。
叶天命勉强睁开被阳光刺得生疼的眼睛，看向下方。
下方不再是荒原或石地，而是一片茂密的、望不到边际的绿色森林。树木高大，树冠连绵如海，在风中起伏，发出沙沙的声响。
她正从高空，朝着森林坠落。
这个高度摔下去，以她现在的状态，必死无疑。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疲惫和伤痛。
叶天命咬破舌尖，剧痛让她昏沉的意识清醒了一瞬。她强行运转寂灭剑心，调动经脉中最后一丝微弱的力量，灌注于双腿和后背。
“寂影步——缓！”
她低喝一声，身形在空中强行一扭，下坠的速度顿时减缓了三分。但这已是极限，她依旧如同断了线的风筝，斜斜地朝着森林边缘一处较为稀疏的林地坠去。
“喀嚓……轰！”
身体撞断了几根树枝，最后重重砸在一片相对柔软的、积满落叶的地面上。
巨大的冲击力让她眼前一黑，喉头一甜，“哇”地喷出一口淤血。
全身上下无处不痛，骨头像是散了架，内脏更是火烧火燎。空间通道中留下的那些伤口，此刻全部崩裂，鲜血迅速浸透了灰色的衣裙，在身下的落叶上染开暗红色的痕迹。
意识在黑暗的边缘徘回。
她拼命地想要保持清醒，手指深深抠进潮湿的泥土里。
不能晕过去……
在这里晕过去，随便一只野兽都能要了她的命……
胸口的温暖微微跳动了一下，仿佛在为她鼓劲。
叶天命艰难地翻过身，仰面朝天，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每呼吸一次，胸口都传来撕裂般的疼痛，但她贪婪地呼吸着这充满生机的空气。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形成斑驳的光斑，在她染血的脸上跳动。
她活下来了。
从洪荒世界，斩开壁垒，穿过危险的空间通道，来到了……一个新的世界。
这里，就是二级文明吗？
她不知道。
但现在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
她需要立刻处理伤势，恢复一点行动力，然后找个安全的地方藏身。
叶天命艰难地抬起还能动的左手，摸了摸腰间。
储物袋还在，寂灭行道剑也紧紧握在右手中——即使在昏迷边缘，她也没有松开剑柄。
她颤抖着打开储物袋，里面只有最后一点干净的布条（原本用来包扎伤口的储备），和几个空空的水囊、肉干包裹。
食物和水，一点不剩。
在空间通道的消耗和坠落时的撞击中，连最后一点物资都遗失了。
现在，她一无所有，除了满身重伤和手中这把剑。
“哈……咳咳……”
她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牵动伤口，又变成剧烈的咳嗽。
真是……狼狈到了极点。
但，还活着，不是吗？
只要还活着，只要剑还在手，只要胸口那点温暖还在，就还有希望。
叶天命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先检查最严重的伤势。
左肩一道空间褶皱留下的伤口最深，几乎能看到白骨，血流不止。右肋下可能断了一两根骨头，每次呼吸都钻心地疼。背上、腿上还有多处撕裂伤和淤伤。
失血过多，已经开始让她感到寒冷和眩晕。
她从储物袋中取出最后干净的布条，用牙齿和右手配合，咬着牙，将左肩那道最深的伤口死死勒住，暂时止血。动作粗暴，痛得她冷汗淋漓，脸色惨白如纸。
做完这个，她已经几乎耗尽了所有力气，瘫软在地上，眼前阵阵发黑。
不能睡……不能睡……
她抬起右手，将寂灭行道剑插在身边的地上，剑身入土，给她一种奇异的支撑感。
然后，她开始尝试运转《寂灭行道经》。
功法刚一运转，她就发现了异样。
这里的天地能量，与洪荒截然不同！
洪荒世界的能量驳杂、狂暴，以“煞气”、“荒芜之气”为主，寂灭之力吸收起来如同鲸吞沙石，需要费力提纯。而这里的能量……更加“温和”，更加“有序”，仿佛经过了某种规则的梳理和净化。
不，不仅仅是温和有序。
叶天命能感觉到，当她的寂灭之力试图引动周围能量时，遇到了无形的“压制”和“排斥”。
并非恶意，而是一种更高层次的、完善的天地法则，对她这种带着“洪荒烙印”和“寂灭属性”的外来力量，本能地进行了限制和过滤。
就像小溪汇入大海，需要先被海水的盐分和压力改变。
这就是……更高级世界的法则压制吗？
她想起了墨尘长老烙印中提到的信息。不同等级的文明世界，天地法则的完善程度不同。低等世界的修行者进入高等世界，往往会感到修为被压制，需要时间适应新的法则环境。
看来，这里确实是比洪荒更高级的世界。
二级文明？
有可能。
叶天命没有慌乱，反而有些庆幸。法则压制虽然暂时限制了她的实力发挥，但也意味着这个世界更加稳定、有序，对于重伤的她来说，可能反而更安全——至少，不会有洪荒那种随处可能冒出来的、毫无理智的凶兽和绝地。
她调整功法运转的方式，不再强行吸纳外界能量，而是先专注于调动体内残存的寂灭之力，运转周天，修复最致命的内腑伤势。
这个过程缓慢而痛苦。
每一丝力量的流转，都牵动着伤口。冷汗不断从额头滑落，混合着血水，滴入身下的泥土。
但她始终保持着意识的清醒，如同最精密的工匠，操控着微弱的力量，一点一点地抚平体内的创伤。
时间一点点过去。
日头从头顶逐渐西斜。
当夕阳的余晖再次透过林间缝隙，将森林染成一片温暖的橙红色时，叶天命终于睁开了眼睛。
内腑的伤势暂时稳定住了，不再持续恶化。体表的流血也基本止住，虽然伤口依旧狰狞疼痛，但至少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她撑起身体，靠坐在一棵大树下。
浑身依旧无力，但至少有了简单的行动能力。
饥饿和干渴，如同两头凶兽，开始啃噬她的胃和喉咙。
她需要水，需要食物。
叶天命目光扫视周围。
这里似乎是森林的边缘地带，树木相对稀疏，地面上覆盖着厚厚的落叶和苔藓。远处隐约能听到溪流的声音。
水……在那边。
她握住剑柄，以剑为杖，艰难地撑起身体，一步一挪地朝着水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每走一步，伤口都传来刺痛，但她面无表情，眼神里只有坚定。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拨开一片茂密的蕨类植物，一条宽约丈许、清澈见底的小溪，出现在眼前。
溪水潺潺流淌，在夕阳下泛着金色的波光。
叶天命眼睛一亮，几乎是扑到溪边，也顾不得形象，直接俯下身，将脸埋进清凉的溪水中，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
甘甜、清冽。
如同生命之泉，瞬间滋润了她干渴到冒烟的喉咙和身体。
她喝了好一会儿，直到感觉胃里被水填满，才抬起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水珠顺着她沾满血污和尘土的脸颊滑落，冲开几道痕迹。
有了水，生存的几率就大了许多。
接下来是食物。
她看向小溪。溪水不深，能看见底部光滑的鹅卵石和一些快速游动的小鱼。
鱼不大，只有手指长短，但足够补充蛋白质。
叶天命捡起一根被水流冲到岸边的、一端较为尖锐的枯枝。
她没有立刻去刺鱼，而是先观察。
观察鱼群的游动规律，观察水流的折射，观察自己倒影中手臂的颤抖。
然后，她调整呼吸，让心跳平稳下来，让右手的颤抖逐渐停止。
就是现在！
枯枝如闪电般刺入水中！
“噗！”
水花微溅。
枯枝抬起时，尖端已经串着一条不断扭动的小鱼。
一击得手。
叶天命脸上没有任何喜悦，只有专注。她如法炮制，又刺中两条。
三条小鱼，就是她今晚的晚餐。
她没有生火——一来没有火石（遗失了），二来烟火可能暴露行踪。在完全了解这个新世界前，她必须保持最大限度的隐蔽。
她用小溪边锋利的石片，熟练地刮去鱼鳞，去除内脏，在溪水中洗净。
然后，就着冰冷的溪水，将生鱼片一小块一小块地撕下，放进嘴里，慢慢咀嚼。
腥，很腥。
但富含油脂和蛋白质。
她面无表情地吃着，如同在进行一项必要的工作。偶尔会因为牵动嘴角的伤口而微微蹙眉，但动作不停。
三条小鱼吃完，腹中有了食物，身体恢复了一丝力气。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森林的夜晚，并不安静。远处传来不知名昆虫的鸣叫，夜鸟偶尔掠过树梢的扑翼声，还有风吹过林海的沙沙声。
叶天命找了个靠近溪流、背靠巨大岩石的凹陷处。
她用枯枝和落叶简单地铺了个垫子，将染血的外衣脱下（里面还有一层较薄的里衣），用溪水小心清洗了伤口周围的血污，然后从已经破损的里衣上撕下相对干净的布条，重新包扎了左肩最严重的伤口。
做完这一切，她才靠着岩石坐下，将寂灭行道剑横放在膝上。
夜风吹来，带着凉意和森林特有的湿润气息。
她抬起头，透过交错的枝叶，望向这片新世界的夜空。
星空……很不一样。
不再是洪荒那种稀疏、苍凉、带着血色光晕的星辰。
这里的星空，璀璨而密集。银河如同一道流淌的光之河流，横亘天际。无数星辰明灭闪烁，有些还呈现出不同的颜色——淡蓝、微红、浅黄。
而在那星海的深处，东北方向的某片天域，几颗星辰的排列，隐约构成一个她有些熟悉的轮廓……
高塔？
不，不是实体，而是星辰的位置，隐约勾勒出一座塔的形状。
星光……高塔？
叶天命的童孔微微收缩。
墨尘长老烙印中提到的“星光高塔”，哥哥灵魂碎片中蕴含的信息……难道指的是这片星辰排列构成的意象？还是说，那是一个真实存在、能够被观测到的地标？
她不知道。
但至少，有了一个更明确的方向。
寂灭剑心微微跳动，与那片星辰区域，似乎产生了极其微弱的、跨越遥远距离的共鸣。
很好。
目标还在。
她低下头，看向膝上的长剑，又摸了摸胸口那团稳定的温暖。
然后，她闭上眼睛，开始今晚的修炼。
这一次，她不再抗拒这个世界的法则压制，而是尝试去理解、去适应。
寂灭之力在经脉中缓缓流转，如同试探的触手，感知着外界那更加精微、更加有序的天地能量。她调整着功法的频率，试图让自己的力量波动，与这个世界的法则产生“谐振”。
过程很慢，很艰难。
就像是要改变一种根深蒂固的本能。
但她有耐心。
一夜，在修炼和警惕中，缓缓过去。
当第一缕晨光再次照亮森林，鸟鸣声逐渐嘈杂起来时，叶天命睁开了眼睛。
伤势没有恶化，甚至因为得到了水分、食物和休息，有了一丝好转的迹象。
体内的寂灭之力，也略微适应了新的环境，虽然依旧被压制，但运转起来不再那么滞涩。
她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
新的一天开始了。
在这个陌生的、被称为“二级文明”的世界里，她的第一步，是活下去，恢复实力。
然后，去找到那座“星光高塔”，继续寻找哥哥的旅程。
前路依旧漫长，充满未知。
但她的脚步，不会停歇。
叶天命将洗净后依旧带着血渍的灰色外衣重新披上（破损处用藤蔓简单系住），系好储物袋，将寂灭行道剑稳稳插回腰间。
她最后看了一眼溪流，记住了这个给她第一次补给的地点。
然后，转身，朝着森林更深处，也是昨晚星辰指引的方向，迈出了在这个新世界的第一步。
步伐依旧有些蹒跚，背影却挺得笔直。
如同一株经历过雷击火烧、却依旧顽强向着天空生长的树。
洪荒已成过往。
新的传奇，于此界初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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