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念远的声音微颤在空旷的大殿内回荡。她没有用“朕”也没有用本座就像个普通的晚辈站在那扇并不算厚重的屏风前。
大殿里安静得有些过分。
小啾站在一旁手心里全是汗,眼神飘忽不定既想看主人的反应又怕被那位眼神毒辣的女帝看出端倪。
屏风后,那个模糊的人影动了动。
紧接着一个苍老、沙哑,仿佛声带被砂纸打磨过的声音缓缓传出:
“名字?活得太久早忘了。如今不过是个山野闲人不值一提。”
李念远眉头微微一蹙。
这声音很陌生透着一股行将就木的腐朽气和她记忆中那个永远带着几分清朗少年音的“长生哥哥”截然不同。
甚至连气息也是。
屏风后的人就像是一截枯木或者一块石头,感应不到半点灵力波动更没有那种让人如沐春风的长生道韵。
如果是旁人恐怕早就失望离去了。
但李念远没有动。她的目光死死锁在屏风上那个影子上,仿佛要透过那层薄薄的纱绢看穿后面那人的灵魂。
“闲人?”
李念远往前迈了半步靴子踩在玉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能教出一位妖帝能让这十万大山令行禁止阁下管这叫闲人?”
屏风后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
那是茶盖刮过茶碗边缘的声音。
“吱——”
声音很轻,很随意。
只见那个人影端起茶碗并没有像寻常高人那般讲究茶道礼仪什么三才合一、凤凰三点头,通通没有。
他只是很慵懒地半靠在椅背上甚至不想费力气把茶碗举高而是微微低头还要为了省事,稍微把身子往下缩了缩,这才去凑那茶碗的边。
喝完一口他还习惯性地把茶盖随手往桌上一扔,也不管盖没盖严实发出一声随意的“啪嗒”声。
李念远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一连串的动作太自然了自然到没有任何表演的痕迹。
那种刻在骨子里的、对世间万物都提不起半点兴趣的慵懒那种“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动嘴绝不动手”的劲儿。
太像了。
真的太像了。
哪怕声音变了哪怕容貌未见,哪怕气息全无。
但这股子“混吃等死”的独有韵味全天下除了那个人她找不出第二个。
记忆的大门轰然洞开。
她仿佛又回到了数千年前的青阳镇。那个少年也是这样哪怕是喝口水也要找个最省力气的姿势仿佛多用一分力气都是对生命的浪费。
当时她还笑话他像个没骨头的老头子。
他却总是理直气壮地说:“这叫节能活得久全靠这个。”
李念远的手指紧紧攥住了衣袖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阁下的喝茶习惯倒是很特别。”她强压着心头的悸动尽量让语气保持平静。
“年纪大了手脚不灵便图个省事罢了。”屏风后的声音依旧苍老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是吗?”
李念远深吸一口气,目光变得咄咄逼人“那你教导小啾的那些……所谓的‘规矩’,也是图省事?”
“那是当然。”
老者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笑意“妖族以前太闹腾天天打打杀杀吵得人睡不好觉。立个规矩把它们管住了我也能落个清净。”
清净。
又是这两个字。
李念远的心脏猛烈地跳动起来血液直冲脑门。
为了清净所以不去争霸天下;为了清净所以躲在这十万大山;为了清净,所以哪怕故人就在眼前也不愿相认。
这完全符合那个人的行事逻辑!
她不想再试探了也不想再听那些敷衍的借口。
她要一个答案。
一个困扰了她几千年让她在无数个深夜里辗转反侧的答案。
“阁下”李念远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乞求“你游历天下见多识广……”
屏风后的人影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端着茶杯的手停在了半空。
大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小啾在一旁紧张得快要窒息拼命给自家主人使眼色,虽然隔着屏风谁也看不见。
李念远死死盯着那个影子一字一顿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问道:
“那你可曾去过一个叫……青阳镇的地方?”
死寂。
绝对的死寂。
屏风后的人影明显地顿了一下。
那个停顿很短短到大概只有一眨眼的时间。但对于李念远来说,却漫长得好似过了一个纪元。
他在犹豫。
他在思考。
如果是一个真正的陌生人听到这个问题,第一反应应该是困惑,或者直接回答“没听过”。
只有他在权衡承认与否的后果。
这一刻李念远眼中的泪水已经在打转。她几乎已经确定了就差那最后一层窗户纸。
只要他说“去过”哪怕只是这两个字她就会不顾一切地冲过去,掀翻那该死的屏风。
良久。
屏风后传来一声悠长的叹息。
那叹息声里似乎包含了沧海桑田的无奈又似乎只是单纯的……不想惹麻烦。
茶杯被轻轻放回了桌上。
那个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平淡得像是一潭死水没有任何波澜:
“世界之大老朽去过的地方太多了。什么青阳镇、白阳镇的名字太俗记不得了。”
记不得了。
这四个字像是一把钝刀狠狠地锯过李念远的心头。
如果是直接说“没去过”那是拒绝。
可他说的是“记不得了”。
这是一个典型的、属于那个人的、也是最蹩脚的借口。因为他懒懒得编造一个完美的谎言所以干脆用“忘了”来搪塞一切。
李念远闭上了眼睛两行清泪终于夺眶而出滑过她绝美的脸庞。
她笑了笑得无比凄凉却又带着一丝释然。
你不愿认我。
你还在躲着我。
好,我不逼你。
只要知道你还活着哪怕是在这屏风后面装聋作哑哪怕是变成了一个糟老头子
只要你在就好。
李念远抬起手胡乱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深吸一口气瞬间恢复了那位君临天下的女帝威仪。
只是她的声音里,多了一分从前没有的温柔与沙哑:
“既然前辈不记得了那便是不记得了吧。或许真的是我认错人了。”
屏风后的人没有说话只是重新拿起了茶盖轻轻拨弄着茶叶。
“今日冒昧打扰是晚辈失礼。”
李念远对着屏风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晚辈礼然后转过身背对着屏风脚步沉重却又坚定地向外走去。
直到快要跨出大殿的门槛,她才停下脚步背对着大殿,留下了一句轻得仿佛会被风吹散的话:
“前辈若是在这大山里待腻了想出来走走如今的天下,太平得很,有些地方的风景和几千年前相比其实也没怎么变。”
说完,她不再停留大步离去。
大殿内,重新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小啾小心翼翼地凑到屏风边探进半个脑袋看着那个依旧瘫在椅子上的人影小声问道:
“主人她走了。您刚才为什么不认啊?我看她哭得好伤心。”
吴长生把玩着手里的空茶杯,目光穿过大殿敞开的大门望着远处那道远去的白色流光。
他脸上的苍老伪装缓缓褪去露出了那张清秀年轻、却写满沧桑的脸庞。
他把茶杯放下整个人像没骨头一样瘫回椅子里眼神里满是无奈和一丝藏得很深的温柔。
“认什么认?认了就是因果,就是麻烦。”
他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语气又恢复了那股欠揍的懒散劲儿:
“再说了我都准备要去睡觉了,这时候相认,难道让她守着个活死人过几万年?那多残忍。”
小啾撇了撇嘴:“可是……”
“别可是了。”
吴长生摆了摆手,闭上了眼睛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回答刚才李念远最后的那句话:
“风景变没变我不知道但我知道马上就要变天了。这时候把她牵扯进来傻不傻啊。”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品书中文(m.pinshuzw.com)苟在凡间亿万年,女帝是我小青梅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