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过后,京城的银杏叶铺了满地金黄。苏晚宁坐在窗边的软榻上,看着谢承渊在庭院里侍弄那盆老梅。老人穿着藏青色的常服,动作虽缓却稳健,修剪枯枝的剪刀在他手中灵活得像年轻时的长剑。
祖父,祖母说您剪得太狠了!重孙女举着个红绸包裹的暖手炉跑过来,辫梢的银铃叮当作响。谢承渊放下剪刀,弯腰抱起小姑娘,胡茬蹭得她咯咯直笑:你祖母啊,就是太心软,这梅枝不剪,开春哪能开出好花。
苏晚宁在屋内听得真切,笑着摇头。这盆老梅是当年他们成婚时栽下的,如今已有三十余载,年年寒冬都开得如火如荼。谢承渊总说这梅枝像他的性子,得狠狠修剪才能风骨峭峻,而她偏疼那些旁逸斜出的细枝,说藏着几分不肯屈就的灵气。
该喝参汤了。苏晚宁扶着窗沿起身,谢承渊已快步走到门口,伸手稳稳托住她的肘弯。入秋后她愈发畏寒,谢承渊便让人把地龙烧得旺旺的,连她常坐的软榻都垫了三层棉褥。今日明心学堂的学生们要来,我让厨房做了桂花糕。他替她拢了拢披肩,指尖触到她微凉的耳垂,又往她手里塞了个暖炉。
苏晚宁望着案上堆叠的书卷,大多是各地学堂送来的年度总结。最上面那本是白鹭书院的,封面题着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字迹苍劲,正是当年那个被救的少女如今的笔迹。时间过得真快,她轻叹一声,仿佛昨天才在江南初见,转眼已是满头白发。
谢承渊接过书卷翻看,目光落在某页的批注上——那里记着当年苏晚宁力排众议,允许贫苦女子免费入学的旧事。可不是,他指着批注旁的小字,你看你当年写的有教无类,如今已是天下学堂的规矩了。他的声音里带着难掩的骄傲,仿佛那些成就都是他自己的。
午后的阳光斜斜照进暖阁,苏晚宁靠在谢承渊肩头打盹。梦里回到了重生那年的茶楼,她攥着竹哨坐在角落,看着谢承渊一身玄衣走进来,目光如炬,却在与她对视时微微一怔。惊醒时,正对上他含笑的眼睛,睫毛上落着细碎的光。
做什么美梦呢?谢承渊替她拭去眼角的湿润,指尖的温度暖得人心头发颤,嘴角都带着笑。苏晚宁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梦见初遇时的你,比现在凶多了。他低笑出声,胸腔的震动透过相贴的肩膀传来,像陈年的琴音。
学生们来的时候,正赶上老梅抽新芽。十几个头发花白的女先生围着苏晚宁,七嘴八舌地说着近况。有说新校舍用了新式的玻璃窗,有说编了适合女童的启蒙课本,还有说圣上要下旨,将明心学堂的章程推行到全国各州府。
都是托先生的福。最年长的女先生颤巍巍地举杯,银簪在鬓边闪着微光,若不是您当年劈开那道缝,我们这些女子,这辈子怕是都困在深宅大院里。苏晚宁看着满堂鬓发霜白的故人,忽然觉得眼眶发热——原来她们都一起走到了这里,从青丝到白发,从陌路到知己。
谢承渊在一旁默默添酒,看着苏晚宁被众人簇拥的模样,嘴角始终挂着温柔的笑。当学生们说起要为苏晚宁立碑时,他才开口拦道:她最不喜这些虚礼,不如把钱省下来,多盖两间学堂。苏晚宁转头看他,正对上他眼中的了然,几十年的相伴,早已无需多言。
暮色四合时,学生们才依依不舍地离去。谢承渊扶着苏晚宁站在廊下,看着满地银杏叶被风吹得打转。远处的更夫敲起了初更,梆子声穿过寂静的街巷,带着岁月的悠长。还记得那年在竹林,你说要护我周全吗?苏晚宁忽然开口,声音被风吹得轻轻的。
谢承渊握紧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驱散了夜的微凉:记得,且从未忘过。他低头看着她鬓边的银发,月光在发间流转,像落了满身的碎雪,只是如今,该换我靠着你了。苏晚宁被他逗笑,眼角的皱纹里盛着细碎的光,伸手替他拂去肩头的落叶。
回到暖阁时,地龙的温度刚刚好。谢承渊扶着苏晚宁在软榻上坐下,转身从樟木箱里翻出个锦盒。打开时,里面静静躺着两支竹哨——一支是当年苏晚宁在茶楼用的,竹身已磨得发亮;另一支是他后来仿做的,刻着细密的缠枝纹。
当年总怕你遇到危险,特意学了吹哨的暗号。谢承渊拿起那支新哨,凑到唇边轻轻一吹,清越的哨声在暖阁里回荡,你听,还是这个调子。苏晚宁接过旧哨,指尖抚过上面的齿痕,那是当年她紧张时咬出的印记。
夜深了,谢府渐渐安静下来。苏晚宁靠在谢承渊肩头,听着窗外的风声。远处的明心学堂还亮着几盏灯火,读书声隐隐约约传来,像流动的星河。阿渊,她轻声唤道,声音里带着岁月的缱绻,这辈子,真好。
谢承渊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将她搂得更紧些:嗯,真好。月光透过窗棂,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投下温柔的光晕。他知道,所谓圆满,不过是这样的夜晚——有良人在侧,有岁月可依,还有漫漫长路,能与她从青丝走到白发,从初见走到终老,把两辈子的时光,过成了一首写不完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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