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道接力跑之后的几天，校园里开始弥漫“离校倒计时”的空气。
宿舍楼下堆着待寄的纸箱，走廊里不断有人拖着行李箱来回。
夜行守望队依旧在巡逻，只是巡逻路线多了一件任务——检查“夜行毕业信箱”。
这是江寻突发奇想提出的。
“我们已经有档案夹、跑道、工作坊，还缺一个能接住离开前想说话的地方。”
于是，一排蓝色铁皮信箱在图书馆外墙出现。
每个信箱对应一个时间段：傍晚、深夜、凌晨、清晨。
旁边贴着使用说明：“写下你想寄出的味道或话语，塞进对应的时段，毕业夜我们帮你寄到‘夜行频道’。”
我们叫它“夜行毕业信箱”。
第一天，信箱口还空荡荡的。
方姐笑着说：“等他们熬夜复习时，就知道来投。”
果然，到了第三天，傍晚格子里塞满薄薄的纸。
纸上写着：“今天食堂的红烧肉像高考前晚餐。”“请把操场的风邮给我。”“我没敢说的那句对不起，请帮我放在深夜里。”
夜行守望队开始每天晚上十点收信。
我们约定，除非写信的人主动署名，否则只记录内容，不追问身份。
收回的信被分批放在车厢大桌上。
江寻负责分类。
“味道类、请求类、告白类、悄悄话类、未完成任务类。”她念。
我负责把“味道类”抄到白板上。
逐渐地，白板填满。
我们又把近似的味道材料编成“夜行词典”。
比如“操场粉笔墙的汗味”被归入“奔跑型味道”，附注：“适用于需要勇气的夜晚。”
“实习通知书拆封的油墨味”被归入“未知型味道”，附注：“搭配留白件使用效果更佳。”
“夜行守望队口哨的金属味”被标注为“警醒型”，提醒参与者：“高压时期使用，请记得深呼吸。”
我们计划在毕业典礼当天，把这本词典放在透明柜旁，供大家翻看。
整理过程中，我们还发现大量写着“我想写信但不知道写什么”的纸条。
于是我们在信箱边新增一块“信头菜单”。
菜单上列着十种开头：
“亲爱的操场角：……”
“借给我灯光的你：……”
“下一届的陌生人：……”
“夜班的宿管阿姨：……”
同学们笑着说：“这太贴心了，我不想动脑时就抄第三条。”
“宿舍天花板的灰尘味。”
“操场粉笔墙上的汗味。”
“实习通知书拆封的油墨味。”
“夜行守望队口哨的金属味。”
我们也发现，有些信是写给“未来夜行守望队”的。
“拜托下一届，每晚十一点经过六楼时敲三下墙。”
“请把图书馆北门的灯留到最后关。”
我们决定在毕业夜让这些信一并发出。
除了信箱，我们还设置了“声音投递台”。
台上放一台旧式录音电话。
拿起听筒，就能听到提示：“请在哔声后留下你想寄出的声音。”
电话每天接到几十条留言。
有人唱歌，有人哭，有人只是听着宿舍背景声沉默。
我们把音频剪辑成四个时段的“夜行毕业特辑”，打算在毕业夜全城广播。
夜里，我们一边整理信箱，一边听留言。
有条留言轻轻说：“谢谢你们给我练习慢下来的机会。”
我们听完都沉默了一会儿。
“其实我们才是被练习的人。”江寻说。
为了让信件“真寄出去”，我们想了一个仪式。
毕业前一晚，在操场中央搭一个“信件升空灯”。
把所有信件按时间段装进透明布袋，悬在灯下。
灯亮的那一瞬间，相当于“寄出”。
对外我们会把扫描件发到“夜行频道”，对内则把原件封存，锁进档案柜。
活动准备期间，宿舍里又冒出一个新点子——“移动夜行信使”。
几个志愿者穿上蓝色外套，背着小型信箱，在宿舍楼之间来回。
“怕有人懒得下楼，就把信箱送上门。”他们说。
他们的外套背后写着：“夜行信使——请随手塞一封信给我们。”
效果出乎意料。
短短两天，移动信使收集的信比固定信箱还多。
有的信只有一句：“路灯晚上别熄太快。”
有的信塞着一片叶子：“这是我窗台的植物，请替我照看一阵。”
信使把叶子放进一个透明夹子，我们后来真的在图书馆窗台摆了“代养植物角”。
夜行毕业信箱的存在，也吸引了不少家属。
他们通过直播看到信箱，纷纷留言：“能不能给我们一格？”
我们于是增设“家属回信专栏”。
家属可以通过夜行频道留言，写下想对孩子说的话。
我们将其打印出来贴在信箱旁，供学生阅读。
“带回家的不只有衣服，也有我们帮你晒干的阳台味。”
“如果你舍不得，我替你盯着书桌。”
“下次回家记得带一点寝室味道给我们闻。”
这些留言让原本安静的信箱旁边多了几份温度。
随着毕业夜临近，我们把信件整理成一本“夜行毕业信札”。
每个时段挑选十封，保持原字迹和折痕。
封面写着：“这本信札在毕业夜读完就封存，下一届开启。”
我们还在夜行频道开设“信件答复板”。
夜行守望队、老师、家属、甚至陌生网友都可以写回应。
“我们会继续巡逻。”“信件已经挂在跑道入口。”“谢谢你交托的灯，我接住了。”
毕业夜终于到来。
操场中央的“信件升空灯”亮起。
布袋在灯光里半透明，里面密密麻麻的纸影子像漂浮的窗户。
广播里播出“夜行毕业特辑”。
声音按时间段分为四章。
傍晚段是食堂阿姨的叮嘱。
深夜段是传来熟悉的宿舍笑声。
凌晨段有人说：“我在走廊里散步，请带走我的脚步声。”
清晨段则传来宿舍楼下鸟叫，最后一句是“早安，记得出门前闻一闻风。”
信件升空时，所有人一起抬头。
我们按计划，把扫描件上传。
夜行频道炸了。
“我写的那封‘不要嫌弃垃圾桶’被念出来了！”
“凌晨段是我的声音，我妈刚给我发消息说她哭了。”
“请问信件升空灯可以借去别的城市吗？”
我们顺势开启“夜行信札巡读会”。
在夜行频道里，设立四个房间。
每个房间对应一个时间段，由夜行守望队轮流主持。
大家可以在线一起朗读信札，再讨论如何回应。
这一夜，弹幕像风一样不断滚动。
有人说：“我在异地宿舍，看到你们升起灯，我也在窗台点了一盏小灯。”
还有人直接在聊天框里写：“把我的宿舍气味寄给你们：陈皮＋敬业＋十楼风。”
巡读会结束后，我们把讨论整理成“夜行毕业回信”合集，贴在信箱旁，像把远方的声音原封不动寄回校园。
第二天一早，不少还未离校的同学专门跑来读一遍。
他们坐在信箱前的小椅子上，边读边写回信。
我们在旁边放了一个沙漏。
沙漏漏完，提醒下一位来接力。
“原来写信也可以接力。”有人感慨。
活动尾声，我们公布“信件寄出证明”。
每封信在系统里有一个编号。
当它被“寄出”后，我们给写信人发送一条通知：“你的信件已在某时某刻被灯光送出。”
这条通知被称为“夜行毕业短信”。
即便在打包行李、告别好友的混乱中，手机亮起那一刻，大家都笑了。
“原来真的寄出去了。”有人说。
夜深，信箱暂时清空。
我们把剩下的信封好，贴上“下一届开启”的标签。
移动信使脱下外套，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柜子里。
江寻说：“信箱还要继续开着，让新生一进校就能看到这一整排蓝色。”
我点头：“这样他们就知道，夜里有人等他们写信。”
整理完毕，我们在档案夹里增加一章：“夜行毕业信箱操作手册”。
手册里详细记录信箱规格、回收时间、扫描流程、音频剪辑、信件升空灯搭建方法。
页尾写着：“请记得给信箱旁摆一张椅子，给等回复的人坐。”
我合上手册，忽然想起一封没来得及读的信。
那封信放在最底层，信纸有淡淡的洗衣液味。
打开之后，只有两句话。
“请帮我确认，夜行守望队在我离开后还会巡逻吗？”
“如果会，请帮我听一听，夜里是不是比以前更安静了。”
我把信夹在第一页，拿起笔写下答复。
“是的，我们会继续巡逻。”
“夜里不一定更安静，但一定有人在走。”
写完这两句话，我突然觉得，一切忙碌都有了方向。
夜行毕业信箱，把那些来不及说的情绪都暂时安放下来。
它像一条延伸的跑道，指向未知的城市，也指向我们还未相逢的人。
我们已经开始把信箱复制方案整理成套件，准备寄往外地。
套件里包含信箱涂料、印章、水封袋、信头菜单、夜行词典模板。
江寻在说明书上写：“请为每个信箱配备夜间值守人，也请为他准备一壶热水。”
我负责写“答复指南”，提醒接棒者如何在保护隐私的前提下给予回应。
也许很快，别的学校、社区、甚至长途车站都会出现同样的蓝色信箱。
到那时，人们会在不同的夜里写下同类的句子。
我们期待看到它们在夜行频道汇合，像多条河流一样，继续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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