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氏集团总部的会客室，与江辰记忆中父亲那间象征着绝对权力的办公室不同。这里更显商务与疏离，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林立的高楼，阳光被冰冷的玻璃幕墙切割，投下界限分明的光影。江辰坐在质感冰冷的真皮沙发上，脊背挺直，神情是一种经过风暴洗礼后的沉静。他不再是那个带着一腔孤勇与愤怒前来决裂的青年，而是一个准备进行一场硬仗的谈判者。
门被推开，江瀚海走了进来，依旧是熨帖的手工西装，步伐沉稳，只是鬓角似乎比上次见面时又多染了几许霜色。他挥手示意身后的助理不必跟随，独自在江辰对面的沙发坐下。父子之间，隔着一张宽大的黑檀木茶几，如同隔着过去二十多年积累的隔阂与最近数月激烈的对抗。
没有寒暄，江瀚海的目光锐利如鹰，率先打破沉默：“星图的十亿报价，你拒绝了。”这是陈述，而非疑问。他的消息网络，显然依旧灵通。
“那不是报价，是裹着糖衣的绞索。”江辰迎着他的目光，语气平静无波，“我还没愚蠢到那个地步。”
江瀚海嘴角似乎牵动了一下，不知是讥讽还是别的什么。“看来，摔打几下，确实能让人长点脑子。”他身体微微前倾，带来的压迫感无形却沉重，“那么，你今天来，是终于想通，准备接受家族的‘救济’了？”
“不。”江辰的回答清晰而果断，“我今天来，不是以儿子的身份向父亲求助，而是以辰星科技创始人的身份，来与江氏集团的董事长，谈一笔交易。”
江瀚海眉峰微挑，显然对这个说法感到意外，但他没有打断，只是用眼神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知道江氏集团旗下，有独立的创投板块，一直在寻找有潜力的技术型公司进行战略投资。”江辰从随身的文件袋里取出一份精简过的商业计划书，推到对方面前，“这是辰星科技，在剥离现有被污名化业务线后，基于核心算法重构的新方向——面向全球市场的‘云端智能安全防御架构’计划。我们需要资金，需要能够打通国际市场的渠道资源。”
江瀚海没有去看那份计划书，目光依旧锁定在江辰脸上，带着审视：“凭什么？就凭你们那个被官方调查、被市场抛弃的烂摊子？”
“就凭我们顶住了星图资本和迅科科技的联合绞杀，在技术层面证明了自身的不可替代性。”江辰毫不退缩，眼神锐利，“就凭王锐——国内顶尖的白帽黑客之一，依旧是我们团队的技术核心。更重要的是，就凭我手里掌握的，关于星图资本、迅科科技，乃至其关联方，如何系统性、非法地窃取、滥用我方技术，并试图嫁祸陷害的……部分证据链。”
他最后一句话说得极慢，每个字都带着分量。他没有提及那封疑点重重的匿名邮件，而是选择了更具威慑力的说法。
江瀚海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他沉默了片刻，终于伸手，拿起了那份计划书，快速翻阅着。会客室里只剩下纸张翻动的细微声响。
“想法稚嫩，风险极高。”几分钟后，他合上计划书，给出评价，语气却不再是全然的否定，“国际市场不是游乐场，你那套技术，在海外面临的竞争和法规壁垒，远超你的想象。”
“所以，我才需要江氏的资源，而不仅仅是钱。”江辰接口，“我们可以接受对赌协议。如果新业务在约定期限内无法达到预设的市场份额和盈利指标，我自愿交出公司控制权，辰星科技并入江氏创投，我个人，也可以按您的要求，进入集团任职。”
这个条件，无异于将他自身和公司的未来，全部押上。斩断了自己所有的退路。
江瀚海深深地看着他，似乎在评估他这份破釜沉舟的决心背后，有多少是冲动，多少是真正的成长。
长时间的沉默在蔓延。江辰能听到自己平稳的心跳声，他尽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等待着对方的裁决。
终于，江瀚海缓缓开口，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复杂：“你母亲……一直很担心你。”他忽然提及了一个与商业谈判格格不入的话题，“她听说林家的那个女孩因为你的事受伤，几天没睡好。”
江辰喉头一哽，没有接话。
“我可以让创投部门评估你的方案。”江瀚海将计划书放到一边，姿态仿佛只是答应考虑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有两个条件。”
“您说。”
“第一，立刻、彻底地切断与星图资本、以及那个叫顾言青的人的一切关联。他们背后的水，比你想象的要深，不是你现在能蹚的。”
江辰心中一动，父亲果然知道顾言青，而且似乎对其颇为忌惮。
“第二，”江瀚海的目光锐利如刀，“无论你查到什么关于星图、关于顾言青的证据，在得到我的允许之前，不得擅自行动，更不准公开。有些较量，不在明处。”
这条件，近乎于要让江辰放弃主动反击，将主导权交出。他皱起眉头，刚要反驳。
江瀚海却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一种久居上位者才有的洞悉：“你以为，星图资本沈明远，为什么能如此肆无忌惮？仅仅因为他有钱？还是因为……他背后站着的人，连我，也需要谨慎对待。”
这句话，像一块巨石投入江辰心湖，激起惊涛骇浪。他一直以为对手是星图，是顾言青，难道他们背后，还有更庞大的阴影？
江辰离开了江氏集团大楼。谈判没有立刻达成协议，但父亲同意让创投部门介入评估，本身就是一个积极的信号，或者说，是一种变相的庇护开始。更重要的是，父亲最后那几句话，像在他面前揭开了一层更厚重的帷幕，让他意识到，他和妙妙所面对的，可能是一个盘根错节、力量远超想象的庞大利益共同体。
他坐进车里，没有立刻启动，而是拨通了林妙妙的电话。
“谈得怎么样？”林妙妙的声音带着关切。
“不算坏，但情况可能比我们想的更复杂。”江辰简略地说了父亲的条件和最后关于星图背后势力的暗示，“妙妙，顾言青书房那个文件夹，先不要轻举妄动。等我弄清楚父亲说的‘需要谨慎对待’的人到底是谁。”
电话那头，林妙妙沉默了一下，然后应道：“好，我明白。”她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江辰，我刚才……收到了一条阿杰发来的加密信息，只有几个字：‘小心，他们要动水厂第二次’。”
江辰的呼吸一窒！
北区水厂！第二次攻击？！
对方果然没有放弃，而且行动在即！
他猛地启动车子，引擎发出低吼。“我知道了。你保护好自己，我马上联系王锐！”
必须阻止他们！必须在对方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之前，抓住他们的马脚！
然而，当他尝试联系王锐时，却发现对方的电话处于无法接通的状态。
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上江辰的心脏。
王锐……他去哪里了？
而那场针对水厂的第二次风暴，又将在何时，以何种方式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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