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的梆子声刚敲过第一响，镇东头的粮仓就腾起了火光。不是那种噼啪作响的猛火，而是带着浓烟的闷烧，像是有人故意在柴草堆里埋了湿棉絮，烟柱笔直地冲向夜空，在月色下格外扎眼。
君无痕伏在粮仓对面的屋脊上，看着老乞丐带来的弟兄们猫着腰往回撤。他们脸上抹着锅灰，手里还攥着没烧完的火把，动作虽不熟练，却透着股豁出去的狠劲。
“李府的人动了。”老乞丐趴在他身边，浑浊的眼睛盯着街角，“来了二十多个家丁，都带着家伙。”
君无痕没说话，只是握紧了腰间的佩刀——那是从李霸王家丁身上缴获的，刀鞘虽有些磨损，刀刃却依旧锋利。他看着家丁们提着水桶往粮仓冲，却在门口乱作一团——粮仓的大门被他们从里面用铁链锁死了，钥匙早就被扔进了旁边的臭水沟。
“这群蠢货。”老乞丐低笑一声，“以为把水泼在门上就能灭火？那粮仓里堆的可是去年的陈粮，早就干透了，沾火就着。”
果然，没过多久，粮仓的屋顶就“轰隆”一声塌了半边，火星随着浓烟溅出来，落在旁边的草垛上，又燃起一片新的火光。这下李府的人彻底慌了，有人跑去拆门板，有人往里面扔沙土，忙得团团转，根本没注意到屋脊上的两个身影。
“撤。”君无痕低声道，翻身跳下屋顶，落在后街的阴影里。老乞丐的弟兄们早已在那里接应，一行人借着夜色往密林退去，脚步轻得像猫。
回到破庙时，天已经蒙蒙亮了。张婉带着几个女子正在熬粥，看到他们回来，立刻端上热气腾腾的粗瓷碗：“恩人，快暖暖身子。”
君无痕接过粥碗，看着碗里的小米粥，突然想起青岚苑的灵米粥。那时总觉得太过清淡，此刻却觉得这凡尘的粗粮，比任何珍馐都要香甜。
“李霸王现在肯定气得跳脚。”一个弟兄扒着粥说，“听说他粮仓里的粮食，够整个镇子吃半年，这下全烧没了。”
“烧得好！”另一个瘸腿的汉子拍着桌子，“去年他强征粮食，我爹去理论，被他打断了腿，到现在还躺床上呢！”
君无痕看着他们义愤填膺的样子，忽然问：“你们想不想彻底扳倒他？”
众人都愣住了，老乞丐磕了磕烟杆：“小哥有主意？”
“李霸王偷税漏税，强抢民女，私藏兵器，桩桩件件都是死罪。”君无痕放下粥碗，“张姑娘的父亲是秀才，肯定懂怎么写状纸。我们把证据收集齐了，直接送到府衙，就算他叔在府衙当差，也护不住他。”
张婉眼睛一亮：“我爹确实教过我写状纸！只要有证据，府衙不敢不受理！”
“证据好办。”老乞丐笑了，“我弟兄里有以前在李府当过长工的，知道他把账本藏在哪。还有那些被抢的姑娘，她们的家人都能作证。”
接下来的几日，镇子上暗流涌动。李霸王因为粮仓被烧，迁怒于家丁，每天都能听到李府传来打骂声。而君无痕他们则在暗中行动——老乞丐的弟兄们偷偷联系那些被李霸王欺压过的百姓，让他们写下证词；张婉带着女子们整理从别院找到的书信，里面竟有李霸王和贪官勾结的证据；君无痕则趁着夜色，摸到李府的书房，找到了那本记录着他强取豪夺的暗账。
“这下铁证如山了。”张婉将状纸和证据捆在一起，用红绳系好，“只要送到府衙，李霸王插翅难逃。”
可谁去送呢？这是个难题。李霸王肯定派人盯着镇口，寻常百姓根本出不去。
“我去。”老乞丐突然说，“我这把老骨头，他未必看得上。再说我有通行证——去年府衙发的乞丐证，能在各县地界走动。”
君无痕皱眉：“太危险了，万一被发现……”
“怕什么？”老乞丐拍着胸脯，“我这条命早就该没了，当年在战场上，若不是弟兄们把我从死人堆里拖出来，我早成了野狗的口粮。能为弟兄们做点事，死了也值。”
众人拗不过他，只能让他换上干净些的衣裳，把证据藏在乞讨用的破碗夹层里。张婉还特意给他画了张府衙的地图，标着哪条路能避开守卫。
送老乞丐出镇时，君无痕一直送到十里坡。晨雾中，老人佝偻的背影显得格外单薄，却透着股一往无前的劲。
“小哥，要是我回不来，”老乞丐回头笑了笑，露出没剩几颗牙的嘴，“你就带着弟兄们和那些姑娘，去东山找个地方安家。别惦记报仇，好好活着比啥都强。”
君无痕望着他消失在雾里的背影，握紧了拳头。他知道，这一去，老乞丐怕是凶多吉少。但他没说什么，有些路，总得有人去走。
回到破庙，君无痕开始布置下一步——如果老乞丐成功了，他们就等府衙来人拿人；如果失败了，他们就带着百姓冲进李府，拼个鱼死网破。
张婉看出了他的心思，递过来一块刚烤好的麦饼：“恩人，别太担心。老丈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君无痕接过麦饼，咬了一大口。麦饼的碎屑掉在衣襟上，他却没注意——他的心思，已经飞到了镇口，飞到了通往府衙的路上。
这凡尘的仗，打得比万域的战场还要磨人。没有灵力碰撞的轰鸣，没有枪尖饮血的痛快，只有一点点收集证据的耐心，和等待时机的隐忍。可他知道，这一仗必须赢——不为别的，就为那些像阿禾父女一样，只想安稳过日子的百姓，能真正抬起头来。
夕阳西下时，镇口突然传来马蹄声。君无痕立刻让众人躲进密林，自己则趴在山坡上往下看——是府衙的官差！他们骑着高头大马，带着枷锁，正往李府的方向去！
“成了！”弟兄们在他身后欢呼起来。
君无痕望着官差们的身影，又看向通往府衙的路，眼眶突然有些发热。他仿佛看到老乞丐正拄着拐杖往回走，脸上带着满足的笑。
李府的大门被官差踹开时，传来李霸王歇斯底里的怒吼，还有家丁们慌乱的哭喊。君无痕知道，这场持续了许久的仗，终于要结束了。
夜风穿过密林，带着远处的喧嚣，却吹不散破庙里渐渐升起的炊烟。张婉正在教女子们识字，弟兄们则在修补漏雨的屋顶，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君无痕靠在庙门的柱子上，望着天边的晚霞。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在这凡尘待多久，但他知道，这段日子的经历，会像刻在骨子里的印记，永远陪着他。
因为他在这里学会了，即使没有强大的灵力，即使身陷绝境，只要心里装着要守护的人，手里握着不肯放弃的信念，就没有打不赢的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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