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祖大典的余波,如同投入古井的巨石,在玄天宗内部激荡起层层暗涌,却并未立即掀起惊涛骇浪。
沈渊那面神秘青镜展露的神异,以及他本人深不可测的姿态,像一层无形的薄纱,暂时笼罩了所有蠢蠢欲动的心思。
在绝对的实力与神秘面前,任何轻举妄动都显得愚蠢。
大典结束后,观礼宾客在弟子引导下陆续散去,但投向沈渊背影的目光,无不带着深深的探究与忌惮。
流云仙子眸光流转,指尖掐算不停,最终化作一声轻叹,显然天机依旧混沌。
洛冰璃清冷的眸子在沈渊身上停留片刻,似有所思,随即翩然离去,只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冰寒气息。
沈渊对这一切恍若未觉,在众人复杂的注视中,随着李长风,离开了喧闹的广场,径直前往玄天峰深处,那座更为幽静也更为神秘的——养心殿。
养心殿位于玄天峰后山一处灵脉节点之上,四周古木参天,流泉淙淙,环境清幽至极。
殿宇本身并不宏伟,青瓦白墙,风格古朴,仿佛与周围的山石林木融为一体,透着一股返璞归真的韵味。
但殿外笼罩的层层禁制光晕,以及空气中弥漫的那股若有若无、却令人神魂都感到压抑的化神威压,无不昭示着此地的不凡。
李长风在殿外停下脚步,神色肃穆,对殿门躬身一礼:“师尊,沈道友已至。”
“进来吧。”玄煜上人那沙哑却依旧蕴含着无上威严的声音,自殿内缓缓传出。殿门无声无息地向内滑开。
李长风对沈渊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自己却并未入内,而是退后一步,守在了殿外。
显然,这次会面,仅限于玄煜上人与沈渊二人。
沈渊神色平静,迈步踏入殿中。殿门在他身后悄然闭合。
殿内光线柔和,并不昏暗,光源来自墙壁上镶嵌的几颗硕大的明月石,以及穹顶之上按照周天星斗排列的、自行发光的奇异宝石。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不知名的宁神香料气息,但更浓郁的,是一股无法化开的药味,以及一股深藏其中、令人心悸的衰败与死寂。
玄煜上人并未坐在蒲团上,而是靠在一张铺着柔软兽皮的玉榻上。
他比神识化身显得更加苍老和枯槁,脸上布满深壑般的皱纹,皮肤黯淡无光,如同风干的橘皮。
唯有一双眼睛,虽然深陷,却依旧如同古井寒潭,深邃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
他周身气息起伏不定,时而如渊似海,散发出属于化神修士的恐怖威压,时而又微弱得如同萤火,仿佛下一刻就会熄灭。
在沈渊踏入殿内的瞬间,那双古井般的眼眸便落在了他的身上,带着审视,带着探究,更深处,藏着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期盼。
“小友,请坐。”玄煜上人抬了抬手,指向玉榻旁的一个蒲团,声音比之前更加沙哑无力。
沈渊依言坐下,目光平静地与玄煜上人对视。
因果债榜的力量已悄然运转,但并未像之前那般直接洞察,而是如同温水流淌,细细感知着对方周身那紊乱而充满矛盾的气息波动。
那寂灭星煞如同附骨之疽,缠绕在其大道根基与生命本源之上,不断吞噬着生机与道韵,其顽固与恶毒,近距离感知下更为清晰。
“小友昨日,可是窥探了那‘东西’的源头?”玄煜上人没有寒暄,直接切入主题,目光锐利如刀。
“略有所感。”
沈渊并未否认,语气依旧平淡,“跨越星海,如丝如缕,窃取生机道韵,反哺寂灭归墟。此非寻常伤势,乃是大道之伤,亦或…因果之劫。”
玄煜上人瞳孔微缩,沈渊一语道破关键,让他心中最后一丝疑虑尽去。
他沉默片刻,长长叹了口气,这口气仿佛抽走了他不少力气,让他脸上的灰败之色更浓了几分。
“小友慧眼如炬。”他缓缓道,声音带着一丝追忆与苦涩,“千年之前,为争夺一桩机缘,于域外星空,与幽冥海的九幽老魔,万妖谷的天狼妖尊,以及…一个来自未知之地的神秘存在交手。”
他顿了顿,似乎在压制体内因情绪波动而翻腾的伤势,继续道:“那桩机缘,事关我玄天宗根本,乃是一截疑似世界树的先天灵根残枝!若能得之,融入我宗护山大阵,或可补全阵法缺陷,接引真正完整的周天星力,甚至…窥得一丝超脱此界的奥秘!”
世界树残枝!
沈渊心中一动,这与他的建木残枝是否同源?
但他面上不动声色,静静聆听。
“那一战,打得星河崩碎,法则紊乱。九幽老魔与天狼妖尊虽强,老夫亦不惧。但那个来自未知之地的神秘存在…他手段诡异,并非直接攻伐,而是引动了一种源自星海寂灭之地的恐怖力量,便是这寂灭星煞!此力无形无质,专蚀大道根基与生命本源,防不胜防。老夫为护住那截灵根残枝,硬抗了大部分寂灭星煞,虽最终携残枝侥幸脱身,但道基已损,本源被污,千年苦修,尽付流水…”
玄煜上人的话语中充满了不甘与无奈。
化神之尊,寿元漫长,本该逍遥天地,却因一道诡异星煞,困守枯殿,苟延残喘。
“那截灵根残枝呢?”沈渊问道。
玄煜上人指了指脚下:“已与护宗大阵核心相融。正是凭借其残存的先天生机,才勉强维持大阵运转,抵挡那寂灭星煞对宗门气运的持续侵蚀,也为老夫吊住了最后一口气。但…残枝力量有限,寂灭星煞却如潮水般源源不绝,长此以往,终有油尽灯枯之日。”
沈渊恍然,原来如此!
那护宗大阵的滞涩与疲惫,以及玄煜上人的道伤,根源皆在于此!
那截世界树残枝或者说是建木残枝,成了维持平衡的关键,但也成了被持续消耗的燃料。
而寂灭星煞的源头,那个神秘存在,或许正在星海彼端,冷眼看着这一切,等待最终收割的时刻。
“小友…”玄煜上人目光灼灼地看向沈渊,带着最后的希望,“你既能窥探其源,手中宝镜亦有涤荡心神、照见本源之能,可能…看出化解之法?”
沈渊沉默片刻,并未直接回答,而是翻手取出了那面【万象溯源盘】。
他并未注入多少灵力,只是让其自然散发着那温润的青色辉光。
青辉洒落在玄煜上人身上,他身体微微一颤,脸上露出一丝舒坦之色,那无处不在的、被侵蚀的痛苦,似乎在这青辉下减轻了微不可察的一丝。
但这只是杯水车薪。
“此镜名为【万象溯源盘】,可洞察本源,显化因果。”
沈渊缓缓开口,“前辈之伤,根源在于那寂灭星煞。此力位格极高,蛮力祛除,难如登天,且易引动其反扑,加速崩溃。”
“那…该当如何?”玄煜上人急切问道,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堵不如疏,灭不如化。”沈渊目光深邃,“需寻一载体,或引一契机,将此寂灭星煞之力,从其大道根基与生命本源中‘引导’出来,或将其‘转化’为其他无害,甚至有益之力。但这需要精准的时机,特殊的媒介,以及对寂灭之力本质的深刻理解。”
他看向玄煜上人:“前辈可知,那神秘存在,为何要引动此力?仅仅是为了争夺那灵根残枝?”
玄煜上人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迷茫,随即化为深深的凝重:“当时情况危急,并未深思。如今想来…其目标,似乎并不仅仅是灵根残枝,更像是以此力…标记,或者说,寄生?老夫有时感觉,这寂灭星煞,仿佛有生命一般,在缓慢地…同化着什么。”
同化?沈渊眉头微蹙,这个信息更为关键。
若寂灭星煞具备某种同化特性,那其背后的图谋可能更加可怕。
“寿宴之上,晚辈或可借助此镜,为前辈做一次更深入的诊断。”
沈渊收起镜盘,给出了一个并非承诺的承诺,“但能否找到化解之法,还需看机缘。”
玄煜上人眼中希望之火并未熄灭,反而因为沈渊展现出的能力与见识,燃烧得更旺了一些。
他挣扎着坐直了一些,郑重道:“若小友真能助老夫化解此厄,助玄天宗渡过此劫,但有所求,只要不违背天道人伦,玄天宗上下,无有不从!”
这是化神老祖,一方霸主的郑重承诺!
沈渊微微颔首:“且容晚辈再思量一番。”
他没有大包大揽,保持了神秘与谨慎。
治疗化神道伤,牵扯因果太大,他需要权衡利弊,也要让玄天宗付出足够的代价。
又交谈了片刻,主要是玄煜上人讲述了一些千年前那场大战的细节,以及寂灭星煞发作时的种种痛苦与异状,沈渊默默记下。
感觉玄煜上人气息越发萎靡,沈渊便起身告辞。
走出养心殿,李长风立刻迎了上来,眼中带着询问。
沈渊看了他一眼,只说了四个字:“棘手,但非绝路。”
李长风闻言,眼中顿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彩,激动得身躯都微微颤抖,对着沈渊深深一揖:“多谢沈道友!”
沈渊坦然受之,抬头望向玄天峰顶的凌云殿。
明日,那里将举行寿宴正席,天下群雄汇聚。
那里,将是他开出价码,也是他与那隐藏在星海深处的寂灭星煞源头,进行第一次正式博弈的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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