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霞山脉的遭遇仿佛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洛冰璃加入后，一行五人行进的速度并未减缓，但安全性却大大提升。
这位北原冰宫的天才剑修虽话不多，却总能在危险露出苗头之前就提前察觉——金丹中期的强大神识与剑修特有的锐利感知，让沿途潜在的威胁纷纷退避。
七日后，昊阳仙宗直属势力范围的界碑，终于出现在视野中。
那是一块高达三丈的赤红色石碑，碑身刻着“昊阳疆域，擅入者慎”八个苍劲大字，字迹中隐隐流淌着阵法光芒。
越过此碑，便意味着正式踏入昊阳仙宗的管辖地界，受宗门法度庇护——也受其约束。
沈渊勒马停步，望着那熟悉的界碑，心中复杂。
“终于到了。”玄煜老祖长舒一口气，眼中也掠过一丝感慨。
从中三天跌落至下三天，蛰伏千年，如今又以这种形式重返故土，心境自是不同。
周紫烟和李墨则明显放松许多。
对他们这些外门弟子而言，回到宗门就像回家，即便宗门内也有争斗，但总比在外时刻提心吊胆要强。
洛冰璃白衣胜雪，静静立在一旁。
她抬头望向西北方向天际那愈发清晰的烈阳光晕。
那是昊阳仙宗护山大阵九阳天穹阵日常运转时散发的灵光，在中三天这片区域，算得上是标志性的景象。
“沈道友既已平安抵达，我便在此告辞。”洛冰璃清冷的声音响起。
沈渊转头看向她：“洛仙子不去昊阳坊市歇息几日？这一路多谢仙子照应，沈某还未好好答谢。”
“不必。”洛冰璃摇头，“我确有要事需处理。况且……”
她顿了顿，冰蓝色的眸子直视沈渊：“你此番回宗，怕也难得清静。星塔之事，牵扯甚大。我北原冰宫虽处北原，却也关注中三天局势。若有事……可通过流云仙子联络。”
最后一句说得平淡，但沈渊听出了其中意味——这是一种隐晦的同盟信号。
“多谢仙子。”沈渊郑重拱手，“他日若仙子有用得着沈某之处，尽管开口。”
洛冰璃微微颔首，不再多言。
素手一抬，冰蓝色长剑凭空显现。
她踏剑而起，化作一道流光，朝着东北方向疾驰而去，眨眼间便消失在天际。
“这位洛仙子，倒是性情中人。”玄煜老祖捋须道，“北原冰宫素来低调，门人弟子多清冷孤高，能得她这般态度，殊为不易。”
沈渊点头，收回目光：“走吧，先进宗门。”
越过界碑后，明显能感觉到环境的变化。
官道更加宽阔平整，沿途可见巡逻的修士小队，皆穿着昊阳仙宗外门执事或弟子的服饰。
灵气浓度也逐渐提升，远方山峦起伏间，隐约可见一座座依山而建的城池、坊市。
又行两日，一座巍峨巨城出现在地平线上。
城墙高逾百丈，通体由赤炎石砌成，在阳光下散发着灼热气息。
城门上方，三个鎏金大字熠熠生辉：阳炎城。
此城是昊阳仙宗山门外最大的一座附属城池，也是进出宗门的主要门户。
城内常住人口数百万，修士凡人混居，繁华无比。
五人牵马入城，喧嚣声浪扑面而来。
街道宽阔，商铺林立，叫卖声、交谈声、车马声交织成一片。
空气中弥漫着各种灵药、丹药、符箓、法器的气息，间或夹杂着酒楼食肆飘出的香味。
周紫烟和李墨显然对这里很熟悉，轻车熟路地带着沈渊和玄煜老祖穿过几条主街，来到城西一处相对安静的院落区。
“沈师兄，这里有几处宗门设立的临时居所，专供外出归来的内门以上弟子暂住。”周紫烟解释道，“我们可在此休整一夜，明日一早再上山门禀告。”
沈渊自无异议。
院落不大，但清净整洁，且有简单的防护阵法。
五人各自安顿下来。
入夜，沈渊独坐房中，取出那枚玄玑令牌。
令牌在掌心安静躺着，表面的星辰纹路在月光下泛着微光。
他再次将神识沉入其中，仔细感应。
那日接收到的模糊信息碎片，此刻已完全沉淀下来，不再闪烁。
但沈渊将其牢牢记住：
“星塔归寂之期加速，上三天通道不稳。玄玑星宫坐标三星幽荧，建木钥匙，小心监察者。”
“灰佬特意留下这些，究竟是何意？”沈渊心中思忖，“前三句像是在描述现状与指明方向——星塔在加速他们的归寂计划，上三天可能出了大问题，而我要找的玄玑星宫，坐标指向三星中的幽荧。”
“后两句则更关键。建木钥匙——直接点明我体内的建木残枝，是开启某处的钥匙。而小心监察者，是明确的警告……监察者，是星塔内部高于星将的存在？还是灰佬口中的它们？”
越想，越觉得迷雾重重。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必须尽快提升实力。
无论是应对星塔追捕，还是探寻玄玑星宫，亦或是未来可能面临的监察者，金丹中期的修为远远不够。
“回到宗门后，首要之事是彻底治愈伤势、消化星髓、助噬灵藤完成蜕变。之后，便是为宗门大比做准备……”沈渊眼神逐渐坚定。
大比，是快速获取资源、奠定地位、震慑内部敌人的绝佳机会。
姜长老为他争取的秘传弟子候选资格，也需要通过一系列考核才能稳固。
而周家……绝不会坐视他顺利晋升。
正思量间，门外传来轻微脚步声。
“沈师兄，歇下了吗？”是周紫烟的声音。
“进来吧。”
周紫烟推门而入，手中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壶灵茶和几碟精致的点心。
“我看师兄房中还亮着光，就煮了壶清心茶。”她将托盘放在桌上，动作娴熟地斟茶，“明日便要回山门了，师兄……可有打算？”
沈渊接过茶杯，氤氲茶香扑鼻：“先向姜长老复命，再向宗门禀报下三天之事。之后，便是疗伤、修炼，备战大比。”
周紫烟在他对面坐下，犹豫片刻，低声道：“师兄，此次回宗，天都峰周家那边……恐怕不会安分。周子豪心胸狭隘，上次在功德殿吃了亏，定会寻机报复。而他堂兄周紫云，已是金丹圆满，更是真传弟子候选，在宗门内势力不小。”
沈渊抿了口茶，神色平静：“意料之中。兵来将挡便是。”
“还有……”周紫烟咬了咬唇，“师兄带回玄煜前辈，以及李墨和我……宗门或许会问询。尤其是玄煜前辈，他毕竟是下三天修士，虽曾是中三天之人，但千年过去，身份敏感。”
沈渊看向她：“你担心宗门会为难老祖？”
周紫烟点头：“宗门规矩，外域修士入宗，需经过严格审查，且要有内门以上弟子作保。师兄如今是内门弟子，为玄煜前辈作保自然可以，但周家若借此生事……”
“无妨。”沈渊放下茶杯，“老祖之事，我自有分寸。至于你和李墨，既已是我随从，按宗门规矩，外门弟子可收随从二至三人，手续齐全即可。周家若在此事上刁难，反显得小家子气。”
见沈渊胸有成竹，周紫烟稍稍安心。
两人又聊了片刻，周紫烟方才告辞离去。
夜深人静，沈渊盘膝坐于榻上，运转《混沌衍一诀》。
丹元流转间，星髓之力如冰河暗涌，与混沌丹元缓慢交融。
左臂处，噬灵藤的暗金色烙印微微发热，仍在沉睡消化着寂灭星核碎片的力量。
他能感觉到，噬灵藤的蜕变已到关键阶段。
一旦苏醒，实力必将大增。
而他自己，也在星髓的持续淬炼下，朝着金丹后期稳步迈进。
“待进入乙木灵境，借助其中磅礴生机，或许能一举突破……”沈渊闭目凝神，沉浸修炼。
翌日清晨，五人离开阳炎城，朝着昊阳仙宗山门进发。
出城后，地势逐渐升高。
行了约莫一个时辰，前方景象豁然开朗。
九座巍峨山峰如擎天巨柱，耸入云霄。
山峰之间云霞缭绕，灵气化作肉眼可见的淡金色雾霭，在山腰处缓缓流淌。
正中最高那座山峰，通体赤红，山顶仿佛有一轮微型太阳悬浮，散发着浩瀚炽烈的气息。
那便是昊阳仙宗主峰：烈阳峰。
山门处，一座高达数十丈的巨型牌楼矗立，上书“昊阳仙宗”四个烫金大字，笔力遒劲，隐隐蕴含道韵。
牌楼两侧，各有九名身穿赤红战甲、气息肃杀的修士守卫，修为皆在筑基后期以上。
沈渊五人来到山门前，立刻有守卫上前盘查。
“内门弟子沈渊，携随从二人，及故友一位，外出历练归来。”沈渊递上自己的身份玉牌。
守卫接过玉牌，以特殊法诀查验，又扫视了玄煜老祖、周紫烟、李墨三人，特别是目光在玄煜老祖身上多停留了一瞬。
“沈师兄。”守卫确认玉牌无误后，态度恭敬了几分，“按照规矩，这位前辈需登记来历，并由师兄作保，方可入宗暂留。”
“自然。”沈渊点头。
登记手续很快完成。
玄煜老祖报了个“散修云游，偶遇故人之后”的简单来历，沈渊以自身内门弟子权限作保，暂留期限为一年。
一年后若想延长，需重新审核。
入了山门，浓郁的天地灵气扑面而来，比外界至少浓郁三倍有余。
周紫烟和李墨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舒坦神色——外门弟子居住区域的灵气，可远不如山门入口处。
“沈师兄是直接回洞府，还是先去功德殿复命？”周紫烟问。
“先去功德殿。”沈渊道，“姜长老交代的任务，需先了结。”
功德殿位于九峰之一的执事峰半山腰。
五人乘坐宗门内部的短途传送阵，几次闪烁后，便抵达执事峰脚下。
拾级而上，沿途可见众多弟子往来。
不少人与沈渊擦肩而过时，都投来好奇或审视的目光。
毕竟，沈渊当初以新晋内门弟子身份，被姜长老亲自点名执行神秘任务，又许久未归，在部分弟子中已有些传言。
功德殿是一座气势恢宏的赤红大殿。
殿内人来人往，交接任务、兑换贡献、发布悬赏，热闹非凡。
沈渊径直走向偏厅的长老任务回执处。
此处相对安静，只有零星几名精英内门或真传弟子在此办理事务。
当值执事是一名中年模样的金丹初期修士，见到沈渊走来，抬眼看了看：“交任务？任务令牌和回执玉简。”
沈渊递上姜长老当初给他的那枚赤红令牌，以及一枚早已准备好的玉简。
玉简中记录了部分赤血荒原的经历，重点描述了“遭遇神秘组织袭击、发现上古传送阵、意外坠入下三天、协助下三天宗门击退外敌”等经过。
至于星塔、星核碎片、星髓、灰佬、玄玑令牌等核心秘密，则一概隐去。
执事接过，将令牌按在一方玉台上，又浏览了玉简内容，眉头渐渐皱起。
“下三天？星塔？”他抬头看向沈渊，目光锐利，“此事非同小可。你且在此等候，我需立即禀告姜长老。”
“有劳执事。”沈渊平静道。
执事匆匆离去。
偏厅内安静下来，只剩下沈渊五人。
约莫一盏茶功夫，一股温和却浩瀚的气息降临偏厅。
姜长老的身影，凭空出现在厅中。
他依旧是那副慈眉善目的模样，但此刻眉宇间带着一丝凝重。
目光扫过沈渊，在玄煜老祖身上顿了顿，又看向周紫烟和李墨。
“你们都回来了。”姜长老开口，声音平稳，“随我来。”
他袖袍一卷，柔和力量包裹住五人。
下一刻，眼前景象变幻，已置身于一间雅致的静室之中。
此处显然是姜长老的私人洞府所在。
“坐。”姜长老在蒲团上坐下，示意众人也落座。
待五人坐定，他才看向沈渊：“玉简中的内容，我已看过。沈渊，你将此次经历，详细说来，不得遗漏。”
沈渊早有准备，便将改良版的经历娓娓道来：
如何在赤血荒原遭遇黑煞将等人袭击，如何被迫逃入上古传送阵，如何坠落至下三天玄天宗，又如何协助玄天宗对抗黄泉洞与黑巫寨，最后借助残存阵法力量返回……
其中，他将星塔描述为一个崇拜星辰、意图吞噬世界本源的神秘邪恶组织。
将星核碎片和星髓说成是该组织用于献祭的奇异晶石。
将自己吸收星髓强化修为解释为绝境中不得已炼化敌方资源求生，至于噬灵藤吞噬星核碎片，则干脆未提。
姜长老静静听着，期间偶尔发问，问题都切中要害。
沈渊一一应对，半真半假，滴水不漏。
足足讲了半个时辰，沈渊才将经历说完。
静室中陷入短暂沉默。
姜长老捋着长须，眼中精光闪烁：“你所说的这个星塔，老夫也有所耳闻。近百年间，中三天边缘地带，时有神秘修士出没，行事诡秘，崇拜星辰，所过之处灵气枯竭、生机湮灭，疑似在收集某种本源。若你所言属实，那这个组织的危害，恐怕远超预估。”
他看向玄煜老祖：“这位玄煜道友，便是下三天玄天宗的老祖？”
玄煜老祖拱手：“正是。千年前，老夫亦是中三天修士，因故流落下三天。此番蒙沈小友相助，得以重返故土。宗门遭劫，百废待兴，老夫便随沈小友前来，一是答谢，二也是想在中三天寻些机缘，看看能否助宗门重建。”
姜长老点了点头，未再深究玄煜老祖的来历，转而道：“沈渊，你此次任务，虽过程曲折，但探得重要情报，更破坏了那星塔在下三天的布局，功不可没。按照宗门规矩，此等任务贡献，可折算五千贡献点，并记大功一次。”
五千贡献点！
大功一次！
周紫烟和李墨都露出惊讶之色。
寻常乙级任务，完成出色也就一千贡献点左右。
五千贡献点，足够兑换不少珍贵资源了。
而大功更是稀有，累积三次大功，可直接晋升核心弟子待遇。
“多谢长老。”沈渊神色平静。
姜长老深深看了他一眼：“贡献点与功劳是其一。其二……你如今修为已达金丹中期顶峰，且根基扎实，丹元凝练，隐隐有星辰寒意，想必是炼化那奇异晶石所得。此等机缘，福祸难料，你需谨慎消化，莫要贪功冒进。”
“弟子谨记。”
“其三，”姜长老语气稍缓，“关于秘传弟子候选资格之事，宗主已有决断。三日后，巳时，你需前往烈阳峰问道殿，接受宗主及三位太上长老的问询。此乃例行程序，但亦是关键考验。你做好准备。”
沈渊心头一凛：“是。”
“此外，”姜长老从袖中取出一枚青翠欲滴的玉符，递给沈渊，“这是乙木灵境的准入符。你持此符，可进入灵境修炼十日。你身上伤势未愈，体内更有异种能量需调和，乙木灵境生机磅礴，正适合你。进入时间……便定在问询之后吧。”
沈渊接过玉符，入手温润，浓郁的生命气息顺着指尖蔓延，让他精神一振：“谢长老厚赐。”
姜长老摆摆手，又看向周紫烟和李墨：“你二人既为沈渊随从，便按外门随从规矩安置。周紫烟，你本是外门弟子，如今转为随从，外门弟子身份保留，但需每年完成一定宗门贡献。李墨亦如此。具体事宜，可去执事堂办理。”
“是，谢长老。”周紫烟和李墨恭敬应道。
交代完毕，姜长老似有些疲惫，挥了挥手：“去吧。沈渊，三日后问道殿，莫要迟到。”
五人行礼退出静室。
出了姜长老洞府所在的山谷，周紫烟才轻呼一口气：“姜长老威压好强……刚才我大气都不敢喘。”
玄煜老祖淡淡道：“元婴后期大修士，自有气度。不过他对沈小友，倒是颇为关照。”
沈渊握了握手中的乙木灵境玉符，感受着其中澎湃生机，心中却无多少轻松。
三日后，问道殿，面见宗主与太上长老……
那才是真正的考验。
而在这三日期间，某些人，恐怕也不会安分。
他抬眼，望向九峰之中，那座仅次于烈阳峰的巍峨山峰——天都峰。
周家的大本营。
山风拂过，带着初秋的凉意。
沈渊嘴角，却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走吧，先回我的洞府。”
该来的，总会来。
而这一次，他已不是当初那个需要处处隐忍的新晋内门弟子了。
债，要慢慢讨。
路，要一步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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