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尽头的呢喃水声,此刻已汇成一曲浩荡的交响。当林越用尽全力推开那扇镌刻着水纹的古老石门,眼前的景象瞬间夺走了所有人的呼吸,仿佛一脚踏入了亘古的梦境。
那是一片浩瀚无垠的地下水泽。水面并非静止,而是流淌着一层柔润的、仿佛液态珍珠的光晕。无数通体晶莹的发光水草在澄澈的水中舒展着曼妙的腰肢,如同水下的星河。草叶尖端凝结的露珠并非悄然坠落,而是在脱离的刹那,于空中绽放成一粒粒转瞬即逝的、微小的星辰,洒落一片无声的璀璨。
“这水……它拥有自己的意志。” 赤松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的敬畏。他缓缓伸出手,指尖轻触水面。那水非但不散,反而像有灵性的藤蔓,顺着他的指缝蜿蜒而上,在他的手臂皮肤上迅速勾勒出一枚枚繁复而古老的符文,一股精纯浩瀚的生命灵气随之涌入,远胜任何聚灵阵百倍千倍。“这不是水,这是流淌的生命本源!”
石勇更是被眼前奇景激发了豪情,他用那柄饱经战火的铜斧小心翼翼地舀起一捧。奇异的一幕发生了,那捧水在斧刃上灵动地旋转,并未流下,反而凝聚成一幅不断演化的微缩星图,深邃而神秘。“快看!我……我把一片星空捞起来了!”
林越的破妄诀早已全力运转,他的目光穿透了珍珠般的水面与闪烁的星雨,直抵水泽的至深之处。一座宏伟的水晶宫殿静静矗立,它仿佛是用整块的冰晶与月光雕琢而成,无数幽蓝的晶石点缀其间,与水面的星子交相辉映,构成了一幅天地倒悬的壮丽画卷。宫殿尖塔的顶端,几乎要触及幽暗的洞顶。
更令他心神震动的是,宫殿四周漂浮着无数半透明的、巨大的气泡。每一个气泡都如同一枚琥珀,封存着一段流动的、却又模糊的时光剪影——有顶天立地的巨兽在雷云下咆哮,每一次怒吼都引得天地震颤;有白衣修士御使着翼展遮天的仙禽,在云海之上逐风而行;更有无数身披兽皮的先民,围绕着宏伟的祭坛,跳着古朴而虔诚的舞蹈。
“这些是……被光阴遗忘的洪荒碎片?” 林越喃喃自语,他小心翼翼地分出一缕灵丝,探向最近的一个气泡。
“嗡——”
气泡破碎的瞬间,排山倒海般的画面与声音冲入他的识海。无垠的草原之上,一头神骏的独角麒麟正与九天降下的雷霆嬉戏,它的蹄印所落之处,枯木抽出新芽,干涸的河床涌出甘泉。而在更高远的天穹,九只形态各异的巨鸟,羽翼燃烧着烈焰,正环绕着一颗炽热的太阳追逐、鸣叫,声震寰宇。
“是‘麒麟踏春图’与‘九乌巡天记’!” 林越心头巨震,这些只在《洪荒纪要》最残破的篇章里有过寥寥数语记载的传说,此刻竟以如此真实、如此震撼的方式重现眼前!
就在这时,小白发出一声高亢而急切的嘶鸣,它额间的红晶大盛,一道凝实的光束精准地投射在水晶宫殿的塔尖上。刹那间,一个清晰的、代表着第六个节点的符文标记在宫殿顶端亮起,与红晶遥相呼应。银色小兽更是兴奋异常,它纵身一跃跳入水中,非但没有沉下,反而喷出一口极寒的雾气,在水面上瞬间冻结出一条晶莹剔透的冰路,如同一道银色的桥梁,直指宫殿那扇紧闭的大门。
众人踏上冰路,小心翼翼地走向那座梦幻般的宫殿。近了才发现,宫门是由一整块无瑕的月光石雕成,上面雕刻着一幅令人灵魂战栗的壁画——画面中央,是一棵无法用言语形容其伟岸的参天巨树,它的枝干仿佛连接着天地。无数神态各异的神兽,正环绕着巨树虔诚地膜拜、起舞。树冠的最高处,栖息着一只优雅而神圣的九尾天狐,它的九条长尾如瀑布般垂落,每一条尾巴的末梢,都孕育着形态各异的仙草与神果。
然而,在壁画那不为人注意的角落,一缕缕象征着蚀心煞的黑雾,正如同毒蛇般从地底深处钻出,阴险地、悄无声息地缠绕向巨树的根系。
“建木神树!” 赤松失声惊呼,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传说中连接天人两界的阶梯,万灵的诞生之所!它真的存在过!”
林越的破妄诀催动下,壁画上那些不起眼的符文陡然亮起夺目的金光,一行古拙的文字在众人眼前浮现:
“建木枯,万灵寂,九尾泣血,锁灵为契。”
“原来如此……” 林越抚摸着壁画上那冰冷的黑雾,一股刺骨的寒意仿佛能透过石头侵入灵魂,“神兽的消失,并非天道无情,而是它们的源头——建木神树,从根基处就开始枯萎了。蚀心煞,从洪荒时代便已是万灵之敌。”
话音未落,水晶宫殿那厚重的月光石门,竟随着一阵悠远的“嘎吱”声,缓缓向内开启。殿内空旷得有些寂寥,所有的光线都汇聚在中央的一座朴素石台上,那里静静地摆放着一个玉盒。
林越压下心中的波澜,一步步走上前。他原以为里面会是幽冥石,可当他打开玉盒,看到的却只是一片薄如蝉翼、半透明的树叶。叶片之上,建木神树的纹路清晰可见,仿佛是整个宇宙的缩影,一缕若有若无的生命气息萦绕其上,闻之令人心旷神怡。
“这是……建木的叶子?” 赤牙的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抖。他的指尖,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不受控制地触碰到了那片树叶。
就在接触的瞬间,树叶“倏”地化作一道璀璨的绿光,如游龙般钻进了他的眉心。赤牙的身体猛地一震,随即爆发出耀眼夺目的金光。在他的皮肤之下,那些如同附骨之疽的黑色诅咒血管,在金光的冲刷下,竟如同冰雪遇阳般迅速消融、褪去,显露出少年本该有的健康肤色。
“我的血脉诅咒……解开了?” 赤牙难以置信地举起自己的手臂,看着那光洁如初的皮肤,积压了无数年的屈辱、痛苦与绝望,在这一刻尽数化作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
就在此时,小白纵身一跃,跳入了石台上的一个凹槽中,其大小竟与它完美契合。红晶的光芒瞬间被激发到了极致,与整座水晶宫殿产生了强烈的共鸣。刹那间,四周的水晶墙壁不再透明,而是浮现出更多、更清晰的动态画面——
画面中,九尾天狐眼见建木衰败,正以自身精血日夜滋养,试图挽回一线生机。然而,蚀心煞趁其虚弱之际发动了致命偷袭。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伟大的九尾天狐用尽最后的神力,将建木的残存根须与无数神兽的残魂一同封入了“锁灵阵”之中,并将开启大阵、通往归墟台的钥匙,决绝地一分为二——化为红晶与自己的血脉,分别传承,以防被蚀心煞一并夺走。
“先祖她……她不是背叛者……她是为了保护这一切!” 赤牙跪倒在地,泣不成声,“我们背负了千年的骂名,原来……原来是为了守护这个天大的秘密!”
画面的最后一幕,建木神树的残根化作一道流光,撕裂空间,投向了东方山脉的最深处——那正是归墟台的方向。
水晶宫殿开始剧烈地震颤,墙壁上的画面渐渐淡去,最终化作亿万光点,尽数涌入了小白额间的红晶之中。
“第六个节点,齐了。” 林越握住那枚温热的红晶,能清晰地感觉到其中蕴含的能量已经臻至圆满。“只差最后一个,我们就能揭开归墟台所有的秘密。”
水泽突然掀起滔天巨浪,建木神树的巨大虚影在浪涛中升腾而起,它那模糊的轮廓充满了慈悲与威严,朝着众人缓缓地点了点头,仿佛在表达无言的感谢与托付,随后便沉入水底。水面的星子与发光的水草也随之黯淡,整个地下水泽重归亘古的黑暗与寂静。唯有红晶的光芒与银色小兽喷吐的寒气,照亮了前方——一条由建木神树残魂之力开辟出的、通往最终节点的新通道。
“建木的残魂,一直在守护着这里。” 赤松望着神树消失的方向,满目敬畏,“它在指引我们,去完成最后的使命。”
林越回头深深看了一眼那座正在隐去的水晶宫殿,壁画上的建-木神树仿佛仍在无声诉说着洪荒的悲歌与壮丽。他明白,他们所见的,不过是冰山一角。建木为何枯萎?蚀心煞的真正面目与目的又是什么?归墟台之后,又隐藏着何等惊天的秘密?
队伍踏上了新的征程。通道两侧的石壁上,开始出现越来越多属于上古时代的遗迹:破碎的神器残片,模糊的祭祀壁画,以及众多玄奥难解的符文,昭示着这里曾是一个无比繁荣的神兽部落。
赤牙的状态前所未有的好。九尾血脉的觉醒,不仅解除了诅咒,更让他的修为一日千里,已然突破至炼气四层。少年不再是那个需要被保护的孩童,他时而催动新生的瞳术探查前路,手中的红晶在他血脉的引动下,也能发挥出部分威能,驱散沿途滋生的低阶煞气。
“前面有光。” 赤牙忽然停下脚步,目光灼灼地指向通道尽头,“而且,我能感觉到,一股非常强大的生命气息……和那片建木之叶同源!”
众人闻言精神大振,加快了脚步。当他们冲出通道的刹那,眼前的景象再度令他们心神俱裂——
那是一个巨大的山谷。谷底中央,矗立着一棵巨大到难以想象的古树残根。它的大半身躯已经枯死、石化,布满了狰狞的裂痕,但就在那枯败的树干上,依然有几抹倔强的嫩绿新芽,正顽强地从裂缝中钻出,散发着微弱却不屈的生机。
而在大树周围,无数浓郁如墨的煞气凝聚成千万条狰狞的触手,正疯狂地、贪婪地缠绕着树干,仿佛要将那最后一点希望彻底扼杀、吞噬。
“是建木神树的残根!” 林越的呼吸一滞,“最后一个节点,就是守护它!”
蚀心煞显然也感应到了不速之客的到来。几乎在同一时间,那千万条煞气触手猛然调转方向,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铺天盖地地朝众人扑来!
林越五道灵丝瞬间交织成网,金白两色的光华如盾牌般将众人护在中央。小白与银色小兽同时发力,炽热的灵光与极寒的冰息交错喷出,暂时逼退了第一波攻击。
“必须净化这些煞气,保住神树的新芽!” 林越的目光锁定赤牙,语气无比凝重,“赤牙!你的血脉与红晶,是激活锁灵阵残余力量的唯一钥匙!”
赤牙重重地点头,眼中再无迷茫,只剩下决绝。他接过林越递来的红晶,纵身一跃,竟直接跳上了建木神树那伤痕累累的树干上。少年将红晶按在树心,催动全身血脉之力。金色的血脉与红晶的光芒完美交融,化作一道金红交织的洪流,顺着古老的树纹流淌而下。光流所过之处,那些狰狞的煞气触手如同遇到了克星,纷纷发出凄厉的惨叫,消融于无形,而那些新生的嫩芽,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苍翠、茁壮。
“吼——!”
蚀心煞发出了震彻整个山谷的愤怒咆哮。所有分散的煞气猛然向中央收缩,凝聚成一个遮天蔽日的巨大黑影。在黑影的核心,一颗跳动着的、纯粹由邪念与怨毒构成的黑色心脏,若隐若现——它的本体,终于露面了!
“最后的决战,终于来了。” 林越握紧手中的灵丝,目光如剑,锋锐无匹,“为了建木,为了神兽,为了被埋葬的真相,这一战,绝不能输!”
赤松与石勇分立两侧,焚天诀的烈焰与铜斧的厚重灵光交相辉映,战意冲天。小白与银色小兽则守在新生的嫩芽之前,对着那巨大的黑影龇牙咧嘴,随时准备献上最致命的一击。
洪荒最神秘的面纱,即将在这场决定神树与万灵命运的终极之战中,被彻底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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