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志昊把最后一味当归装进陶罐时,鸡叫已经过了头遍。窗纸泛着鱼肚白,案头的《黄帝内经》被晨露洇出浅痕,他右臂的旧伤在反复碾药中隐隐作痛,掌心还沾着何首乌的褐紫色汁液——这是他熬了三个通宵才配好的药方,专治子宫癌化疗后的气血亏虚。
“还没睡?” 赵茹雅披着晨衣走进厨房,蓝宝石锁骨链在晨光里晃出细碎的光。她接过王志昊手里的药杵,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茧子,比临摹《寒窑赋》拓本磨出的还要厚,“这药真的能行吗?医生说妈现在只能用温和的调理方。” 王志昊往陶罐里加了勺蜂蜜,蒸汽带着药香漫开来:“这是从《金匮要略》里翻出来的古方,我加了王家峪的荞麦花粉,性温,不冲突。” 他指着案头晾着的草药,“昨天让林雨晴从省里捎来的野山参,你看这须子,至少五十年的陈货。” 赵茹雅的指尖在人参须上轻轻划过,突然红了眼眶:“其实妈就是嘴硬,上次你给她针灸完,她偷偷跟我说肩膀松快多了。”
赵茹雅将双手按在他的肩膀,为他轻轻按揉。过了一会,她情不自禁的低头轻轻吻了一下他的脸颊,算是对他的一片孝心或辛苦付出的奖励。
她从抽屉里拿出块素布,“我给你缝个药囊吧,把药粉装进去,妈贴身带着也方便。” 蓝宝石链坠垂在布上,绣线穿过链孔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王志昊看着妻子低头刺绣的样子,突然想起生日宴上徐琳芝攥着他手掌的力度。那枚新换的玉坠硌在他手背上,像块没焐热的冰,可此刻药罐里飘出的甜香,却比任何言语都更像家人间的和解。 “对了,” 赵茹雅突然抬头,针尖在布上顿了顿,“苏瑾说拍到吴修文大伯和医疗器械商见面,手里拎着的盒子,跟你给妈配药的陶罐很像。”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你说……他们会不会在药里动手脚?” 王志昊往炉膛里添了块炭,火苗舔着罐底发出噼啪响:“所以这药我得亲自熬,亲自送到妈手里。” 他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里面是枚磨得发亮的银簪,“这是从老槐树洞里找到的,苏瑾帮我清洗时发现里面是空的,能装下微型监听器。” 他把银簪往药囊上比划,“缝在夹层里,妈戴着它,谁动了药我们都能知道。” 赵茹雅的针脚突然歪了。她看着银簪上的缠枝纹,和徐琳芝梳妆台上那支旧簪子一模一样:“这是……姥爷当年给姥姥打的定情物?” 她的指尖抚过纹路,“妈总说这支簪子丢了,原来藏在树洞里。” 王志昊没说话,只是把碾好的药粉倒进素布口袋。他想起生日宴上徐琳芝塞给他的怀表,齿轮里藏着的字条写着“药引在簪头”,当时只当是老人的糊涂话,现在看来,那支银簪里藏着的,或许不只是秘方那么简单。 天亮时,药囊终于缝好了。赵茹雅在边缘绣了圈荞麦花,淡紫色的线在素布上蜿蜒,像极了王家峪田埂上的风景。“这样妈就不会觉得扎眼了。” 她把药囊往王志昊手里放,“你送去时别提监听器的事,就说是你特意配的安神药。”
王志昊刚要出门,林雨晴的车就停在了院门口。她穿着件米白色风衣,百达翡丽腕表的表带在晨光里闪着光,手里拎着个恒温箱:“省里专家看过你的药方了,说加减得很精妙。” 她打开箱子,里面躺着支封装好的注射液,“这是针对化疗神经痛的新药,临床试验阶段,我托养父的关系弄来的,跟你的中药不冲突。”
王志昊接过恒温箱时,指尖触到箱壁的凉意,像触到林雨晴昨晚在宴会上递给他的那杯冰水——当时吴修文正往他酒杯里偷偷加料,她用高跟鞋尖在桌下踢了他三次。“谢了。”
林雨晴娇嗔的白了他一眼:“坏人,你只要知道我对你的好,就行了”
王志昊嘿嘿笑了下:“当然知道了,要不要我给你个奖励?”林雨晴好奇的问:“什么奖励?”
王志昊看了一眼家门,见没什么,就迅速把头凑上前去吻上她的香唇,林雨晴脸色吓得一变,可马上就积极回应,但两人也是浅尝辄止,因为此地太危险了。林雨晴娇羞的嗔道:“你这坏人,只知道一天欺负人家。”王志昊一本正经的说道,我不是心疼你吗?”
王志昊说着把药囊递过去,“帮我看看这针脚,能不能藏住簪子。” 林雨晴翻来覆去看了半天,突然笑了:“赵茹雅的女红跟她的钢琴一样好。” 她从包里掏出个小巧的探测器,在药囊上扫了扫,“簪子的金属含量低,不会被安检查出来。” 她的指尖划过荞麦花纹,“不过这线太新,徐阿姨精明得很,恐怕会起疑。” 她往药囊上喷了点褐色的液体,花纹瞬间深了些,“老茶汁,能让线看起来像用了几年的。”
王志昊看着她熟练的动作,突然想起生日宴上她替他挡酒时说的“耀龙跟你站一边”。这姑娘总把关心藏在利落的行事里,像她藏在百达翡丽表盖里的微型U盘——总是不着痕迹。
“对了,” 林雨晴突然压低声音,“我养父说,徐阿姨三十年前在中药房当过学徒,你的药方里少了味‘凌霄花’,她肯定能察觉。” 她从风衣口袋里掏出包干花,橙红色的花瓣像小喇叭,“这是我让人凌晨去山里采的,加进去既合药理,又显得你确实用了心。”
王志昊把凌霄花倒进药罐时,突然明白所谓“努力”,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赵茹雅的绣针,林雨晴的凌霄花,苏瑾的监听器,甚至徐琳芝藏在树洞里的银簪,都在为这剂药添砖加瓦,像王家峪的荞麦地,少了哪颗种子都长不成丰收的模样。
去医院的路上,王志昊绕道去了趟王家峪。李大爷正蹲在地里拾掇荞麦秸秆,看见他来,往他手里塞了把新收的荞麦米:“这是今年的头茬,熬粥最养人。” 他指了指地头的老槐树,“苏记者昨天来拍照片,说你在这树下找着宝贝了?” 王志昊把荞麦米装进布袋,想起苏瑾摄像机里的画面:老槐树的树洞被撬开时,里面除了银簪,还有半本泛黄的药书,扉页上写着“徐氏验方”。“就是点老物件。” 他含糊道,“您这荞麦米我带走了,给病人熬粥。” 李大爷的眼睛亮了:“是给镇上医院那位老太太吧?苏记者都跟我说了,你是个心善的。” 他往王志昊兜里塞了包炒荞麦,“嚼着解乏,熬药时闻着苦,吃点这个好受些。”
医院病房的窗帘拉得很严实,徐琳芝正靠在床头翻相册。化疗后新长的黑发软软地贴在额前,看见王志昊进来,把相册往被子里塞了塞:“茹雅说你熬了通宵?真是难为你了。” 她的目光落在他手里的布包上,“这是什么?” 王志昊把药囊递过去,荞麦花的纹路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温润的光:“从古籍里翻的方子,加了王家峪的荞麦花粉,能安神。” 他帮她把药囊系在手腕上,银簪的位置刚好贴着脉搏,“您试试,要是觉得舒服,我再给您配。”
徐琳芝捻着药囊上的线头,突然笑了:“这针脚跟我年轻时绣的一样。” 她的指尖在凌霄花干上停了停,“还加了凌霄花?知道这味药的典故吗?” 没等王志昊回答,她自顾自地说,“当年你姥爷追你姥姥时,就总在药圃里种这个,说‘凌霄攀高枝,我攀你’。” 王志昊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没想到徐琳芝会主动提起往事,更没想到那味被林雨晴点出的药,藏着这样的渊源。“李大爷说今年的荞麦收成好,我带了点米,让食堂给您熬粥。” 他把荞麦米放在床头柜上,“加了炒荞麦,您要是觉得苦就嚼点。” 徐琳芝突然抓住他的手腕,药囊上的银簪硌得两人都一激灵。“志昊,” 她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柔软,“那天生日宴上,委屈你了。” 她往他手里塞了个小瓷瓶,“这是我年轻时攒的珍珠粉,你让茹雅拌在面霜里,她总说换季皮肤干。”
王志昊握着瓷瓶走出病房时,阳光刚好透过走廊的窗户照进来,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光带。他突然想起自己熬夜抄录药方时,赵茹雅悄悄在桌边放的枸杞水;想起林雨晴为了找凌霄花,在山里被荆棘划破的裤脚;想起苏瑾扛着摄像机蹲在老槐树下,被蚊子咬出的红包——这些细碎的温暖,像药囊里的药材,单独看或许平淡,合在一起,却熬出了最动人的滋味。
回到办公室,王志昊把监听器的接收器插在电脑上。徐琳芝翻动相册的声音清晰可闻,突然传来赵茹艳的声音:“妈,这药囊谁送的?看着挺普通。” 接着是徐琳芝的轻笑:“你妹夫的心意,普通也金贵。” 王志昊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掠过的白鸽,突然觉得掌心的药香格外安心。他不知道这剂药最终能否见效,也不知道银簪里的监听器会录下什么秘密,但此刻他无比确定,那些为在乎的人付出的努力,哪怕只有一点点,都藏着让生活变好的力量。
案头的《寒窑赋》拓本被风吹得轻轻作响,其中“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那几句,被他用红笔圈了又圈。或许生活本就像熬药,总得经历些苦涩的煎熬,才能酿出回甘的暖意。王志昊拿起药杵,开始准备下一副药——他想让徐琳芝知道,就算前路有风雨,总有人在为她精心准备着晴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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