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叩击声缓慢而清晰,像是敲在魏嬿婉的心上。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翻涌的复杂情绪,伸手打开了窗户。
进忠站在外面,月光照在他脸上,比平日更显苍白,唇色也有些浅淡。
他依旧穿着那件袖口被撕裂、染着暗红血渍的袍子,没有更换。
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从窗口递进来一个小巧的白玉药瓶,瓶身冰凉。
魏嬿婉接过药瓶,指尖触碰到他递药时微凉的皮肤,心尖颤了一下。她侧身让开,低声道:“进来吧,外面凉。”
进忠犹豫了一瞬,还是撑着窗沿,利落地翻了进来,动作间牵动了伤口,他几不可闻地吸了口冷气。
房间里没有点灯,只有清冷的月光透过窗纸,提供些许朦胧的光亮。
两人相对而立,一时无言。
白日里生死一线的惊险,那滴滴落下的鲜血,以及此刻这尴尬又微妙的独处,都让空气变得粘稠而沉重。
“坐下。”魏嬿婉先开了口,声音有些干涩。
她指了指炕沿,自己则去桌边倒了杯温水,又找出干净的布条。
进忠依言坐下,将受伤的手臂平放在桌上。撕裂的袖口下,那道伤口狰狞地外翻着,虽然血已止住,但皮肉模糊,看着便觉疼痛。
魏嬿婉用温水浸湿布条,小心翼翼地擦拭伤口周围的污迹和干涸的血痂。
她的动作很轻,生怕弄疼了他。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进忠,接触这个一直以来如同阴影般笼罩着她的男人。
他的手臂并不像寻常太监那般瘦弱,线条紧实,却布满了各种新旧不一的细小疤痕,记录着不为人知的过去。
“疼吗?”她忍不住低声问,话一出口才觉失言。
怎么会不疼?
进忠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目光落在她专注的侧脸上,看不出情绪。
擦拭干净,魏嬿婉拔开药瓶的塞子,一股清苦的药香弥漫开来。
她将药粉均匀地撒在伤口上。
药粉触及伤口的刺痛让进忠的手臂肌肉瞬间绷紧,但他哼都没哼一声,只是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魏嬿婉拿出干净的布条,开始为他包扎。
她的手指不可避免地碰到他的皮肤,温热与冰凉交替。
房间里静得只剩下两人细微的呼吸声和布条摩擦的窸窣声。
“为什么……”
魏嬿婉低着头,专注于手上的动作,声音轻得像叹息,“为什么要用那种方式?”她指的是他自残证物的事情。
进忠沉默了片刻,就在魏嬿婉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开口了,声音低沉而沙哑:“那种情况下,讲道理是没用的。只有把水搅浑,把‘可疑’两个字刻在他们脑子里,才能争得一线生机。”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丝嘲讽,“杂家是个奴才,命贱,流点血,能换来想要的结果,就是值得的。”
魏嬿婉包扎的手停住了。
她抬起头,在月光下看向进忠的眼睛。
那双总是深不见底、充满算计的眼睛里,此刻竟流露出一种近乎麻木的苍凉。她忽然想起他之前说过的话——“杂家当年……也像你一样,浑身湿透地跪在泥里。”
一股难以言喻的心酸涌上心头。
他们都是一样的人,在这吃人的地方挣扎求存。
他或许冷酷,或许不择手段,但今夜,他用自己的血,护住了她。
“你不是石头。”魏嬿婉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继续手上的动作,将布条打上一个结实的结,“我也不是。”
进忠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他看着她,目光深邃,仿佛想从她脸上看出这句话的真意。
包扎完毕,魏嬿婉收拾着药瓶和染血的布条,轻声道:“以后……别再这样了。”
“哪样?”进忠问,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别再……伤害自己。”魏嬿婉背对着他,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他耳中,“我们的命,或许在别人眼里不值钱,但……得自己珍惜。”
房间里再次陷入沉默。
但这次的沉默,不再冰冷,不再充满猜忌,而是弥漫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和一种难以定义的、微妙的缓和。
进忠看着魏嬿婉忙碌的背影,月光勾勒出她纤细的轮廓。
他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女子,似乎和以前不一样了。
不再是那个需要他时时提点、处处保护的脆弱棋子,而是在鲜血和阴谋中,逐渐生出了属于自己的韧性和……温度。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包扎好的手臂。“杂家该走了。”
魏嬿婉转过身,点了点头,没有挽留。
进忠走到窗边,手扶上窗棂,却没有立刻离开。他背对着她,忽然说了一句:“杂家习惯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魏嬿婉却听懂了。他是在回答她之前关于疼痛和伤害的问题。
他习惯了疼痛,习惯了不择手段,习惯了……孤独地在这条黑暗的路上走下去。
说完,他不再停留,翻身而出,消失在夜色中。
魏嬿婉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手臂上似乎还残留着替他包扎时触碰到的冰凉触感,鼻尖萦绕着清苦的药香。
进忠最后那句话,像一块沉重的石头,投入她心中。
“习惯了……”她低声重复着这三个字,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悲凉和一种奇异的共鸣。
他们之间的距离,似乎因为这场鲜血的洗礼,反而被拉近了。
一种超越利用、超越同盟的、扭曲而深刻的羁绊,在今夜悄然扎根。
然而,这份在黑夜中萌生的、不容于世的微妙情感,又能在这残酷的紫禁城中存活多久?
下一次风暴来临时,他们是否还能像今夜这样,彼此依靠?
魏嬿婉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心中没有答案,只有一片茫然的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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