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进忠那场不欢而散的对峙，像一根刺，扎在魏嬿婉的心头。
表面上，永寿宫一切如常。
春婵战战兢兢地接手了掌事宫女的职责，虽偶有疏漏，却也尽心尽力。
澜翠?则变得异常沉默，除了必要的回话，几乎不与魏嬿婉有眼神交流，行事却愈发谨慎周全，让人挑不出错处。
魏嬿婉依旧按时去翊坤宫请安，依旧偶尔蒙受召幸，皇帝待她温和，赏赐不绝。
但魏嬿婉自己能感觉到，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窗外再也听不到那熟悉的叩击声，御前若有似无的消息来源也似乎悄然中断。
她仿佛一个习惯了拐杖行走的人，突然被撤去了支撑，虽能独立站立，却总觉脚下虚浮，每一步都需格外小心。
她强迫自己适应这种“独立”，更加倚重春婵的忠心和澜翠?表面上的顺从，也更努力地凭借自己的观察去揣摩圣意、应对周遭。
然而，那种如影随形的不安感，却与日俱增。
这日，魏嬿婉去御花园散步消食，行至一处僻静假山旁，隐约听见两个负责修剪花木的粗使宫女在窃窃私语。
她本不欲偷听，但“令答应”和“进忠公公”这几个字眼像针一样钻进她的耳朵，让她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隐在山石后。
“……可不是嘛，都说令答应能有今日，全靠进忠公公在背后指点呢！”
“何止是指点！你想想，皇上什么时候去御花园，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一个答应怎么能知道得那么清楚？还不是御前有人……”
“啧啧，一个太监，一个宫妃，走得这么近，也太……”
“嘘！小声点！不要命了！我听说啊，有人看见过他们半夜里在冷宫那边碰头呢！要不然，上次令答应被诬陷，进忠公公能拼了命地去救？”
“真的假的？这可真是……”
话语声伴随着暧昧的嗤笑渐渐远去。
魏嬿婉僵在原地，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虽然早已听过类似流言，但这次的内容更加具体，更加恶毒，甚至提到了“冷宫碰头”这样的细节！这绝非空穴来风！
愤怒和恐惧交织着涌上心头。
是谁？是谁在散布这些谣言？
是嘉妃的残余势力？
还是……她脑海中闪过皇后那深不见底的眼神，以及如懿那永远平静无波的面容。
她失魂落魄地回到永寿宫，强作镇定，却心乱如麻。
这些流言若传到皇帝耳中，后果不堪设想！她必须做点什么来撇清关系，或者……转移视线。
恰在此时，澜翠?端着一盏新茶进来，低眉顺眼地放在她手边。
魏嬿婉看着她，心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进忠不是总说澜翠?有用吗？不是说她的关系网能提供消息吗？那现在，正是用她的时候！
“澜翠?，”魏嬿婉端起茶盏，状似无意地问道，“近日宫中……可有什么特别的闲话吗？”
澜翠?身子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垂首道：“回娘娘，奴婢未曾听闻什么特别的。”
她的回避态度让魏嬿婉更加起疑。
魏嬿婉放下茶盏，语气带着一丝压迫：“是吗？本主怎么听说，有些关于永寿宫的不堪之言，正在底下流传呢？你耳目灵通，竟会不知？”
澜翠?跪了下来，声音依旧平稳：“娘娘明鉴，奴婢确实不知。许是些小人嚼舌根，娘娘不必放在心上。”
魏嬿婉盯着她伏低的脊背，心中冷笑。
不知？是不知，还是知而不报？
或者，根本就是进忠授意她隐瞒？
一股被孤立、被背叛的感觉油然而生。她越发觉得，提拔春婵是对的，澜翠?终究是进忠的人！
“罢了，你下去吧。”魏嬿婉挥挥手，感到一阵疲惫。
澜翠?退下后，魏嬿婉独自坐在殿内，思绪纷乱。
她需要反击，需要向皇帝证明自己的“清白”与“价值”。
她想起前几日隐约听皇帝提起，似乎对某位老亲王近来有些居功自傲的言行颇为不满。
这是一个机会！
若她能想办法，不着痕迹地提醒皇帝一下，或者提供一点无关痛痒却能让皇帝对那亲王更生疑窦的“信息”，岂不是既能展现她的“聪慧”与“忠心”，又能转移当前针对她与进忠关系的视线？
这个念头让她心跳加速。
她决定不再等待进忠的“指引”，她要自己走一步棋！
然而，就在她苦思冥想如何不着痕迹地进言时，春婵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脸色煞白：“娘娘，不好了！奴婢刚刚听说，御前那个负责记录皇上起居注的小太监福安，不知犯了什么事，被李公公下令拖去慎刑司了！”
魏嬿婉手中的茶盏“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福安！
那个偶尔能接触到些许零碎信息、她曾让澜翠?通过关系暗中打点过、准备作为此次“进言”信息来源的小太监！
怎么会这么巧？
在她刚刚动了利用这条线的念头时，福安就出事了？
是意外，还是……警告？
魏嬿婉浑身发冷，一种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
她猛地看向殿外，仿佛能透过宫墙，看到那双隐藏在暗处、冰冷注视着她的眼睛。
是进忠吗？
是他察觉了她的意图，抢先一步斩断了这条线，作为对她“独立”的惩罚？
还是……散布流言和清除福安的，根本就是同一拨人，是那个一直冷眼旁观的、更可怕的对手？
她发现自己仿佛陷入了一张无形的大网，每一步都被人算得清清楚楚。
所谓的“独立决策”，在真正的权力博弈面前，显得如此幼稚和可笑。那股因掌权而滋生的自信，在这一刻，被彻底击碎。
接下来，她该怎么办？
那条被她亲手推开的“生命线”，她还有机会重新抓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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