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透过精雕细木窗棂,在房间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沐瑶笙早已起身,换上了一身素净的浅青色衣裙,长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绾起。
昨夜角公子宫尚角虽未过多为难,只例行询问了来历和目的,并告诫她安分守己,但那审视的目光和无形中的威压,仍让她心有余悸。
最终,她被允许暂居在徵宫附近的一处独立小院,名为“听竹苑”,这已是宫尚角看在沐家旧情和那枚玉佩信物上,给予的极大宽容。
小院清幽,陈设简洁,倒也符合沐瑶笙的心意。
她推开窗,微凉的空气涌入,带着清晨特有的草木清香,但仔细分辨,那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宫门特有的苦涩药味依然萦绕不散。
既然暂时安顿下来,她便不能坐以待毙。
祖父的嘱托、家族的秘密,还有那“未竟之诺”,都像沉甸甸的石头压在心头。
她需要主动去了解这个地方,尤其是与沐家渊源最深的徵宫。
简单用了些侍女送来的早膳,沐瑶笙便步出听竹苑,沿着青石板小径信步而行。
她不敢走远,只在自己被允许活动的范围内慢慢走着,目光却敏锐地扫过沿途的一草一木。
宫门的建筑布局严谨中透着玄机,回廊曲折,亭台水榭错落有致,若非有人引领,极易迷失方向。
走着走着,一阵异常浓郁奇特的药草气味随风飘来,其中夹杂着几丝甜腻中带着腥气的异香,与她一路闻到的苦涩味道截然不同。
这气味似乎具有某种吸引力,牵引着沐瑶笙不由自主地循着香气来源走去。
穿过一片茂密的竹林,眼前景象豁然开朗。
那是一处被矮墙半围起来的园圃,与其说是药圃,不如说更像一个被精心打理的、带着危险气息的秘密花园。
圃中所植,并非寻常治病救人的草药,多是形态奇异、色彩斑斓甚至有些狰狞的植物。
有花瓣艳红如血、叶片却漆黑如墨的“鬼哭兰”;
有藤蔓缠绕、结着紫色浆果、散发着甜腻香气的“醉仙萝”;
更有甚者,一株通体幽蓝、叶片边缘闪着金属寒光的矮小灌木,沐瑶笙认出那是极为罕见的“蚀骨木”,汁液有剧毒,见血封喉。
而在这片奇花异草的中心,最引人注目的,是几株约半人高、形态优雅却透着诡异的花朵。
花瓣层层叠叠,呈现出一种梦幻般的渐变紫色,从边缘的淡紫到花心的深紫,仿佛将夜空浓缩其中。
花蕊则是点点金黄,在晨光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这正是她昨日瞥见的“幽昙花”,但近距离观看,更能感受到它惊心动魄的美丽与危险。
沐瑶笙被这株幽昙花深深吸引,不自觉地走近几步,俯身细看。
她注意到,这几株幽昙花的长势似乎并不十分旺盛,叶片边缘有些微微发黄卷曲。
再环顾四周,她发现距离幽昙花不远的地方,确实种着一小片叶色火红、生机勃勃的“赤阳草”。
赤阳草性烈,喜阳,散发出的微弱阳气对幽昙花这种极阴之物确有压制之效。
“看来我昨日所言非虚。”
沐瑶笙心中暗道,“只是,为何明知相冲,还要将它们种在一起?是疏忽,还是……另有深意?”
她凝神思索,试图理解这种违背常理的种植方式背后的用意。
或许,是为了利用药性相冲来达到某种特殊的平衡?
或是为了培育出变异的新品种?
这种大胆而危险的尝试,倒很符合她对徵宫“擅毒”的想象。
正当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一个冰冷中带着明显不悦的声音自身后突兀响起,打破了药圃的寂静:“谁准你进来的?”
沐瑶笙心头一跳,倏然转身。
只见宫远徵不知何时已站在矮墙的入口处,依旧是那身墨色锦袍,衬得他脸色愈发白皙,眼神锐利如刀,紧紧锁住她这个不速之客。
他双手抱臂,嘴角下撇,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冽气息。
“徵公子。”
沐瑶笙稳住心神,微微屈膝行礼,“小女沐瑶笙,昨夜刚入宫门,暂居听竹苑。清晨散步,循药香而至,无意冒犯公子药圃重地。”
“无意?”宫远徵冷哼一声,缓步走近,目光扫过她刚才注视的幽昙花,又落回她脸上,带着审视与讥诮。
“我看你观察得挺仔细。怎么,对我这园子里的‘毒物’很感兴趣?”他特意加重了“毒物”二字,像是在提醒她这里的危险。
沐瑶笙听出他话中的敌意,却并不退缩,坦然迎上他的目光:“徵公子说笑了。医毒本为一家,关键在于用之有道。小女家中世代行医,见到罕见药植,不免心生好奇,多看了几眼,还请公子见谅。”
“世代行医?”
宫远徵眉梢一挑,走到那几株幽昙花旁,伸出修长的手指,看似随意地拂过花瓣,动作却带着一种熟稔的亲昵,“那你倒是说说,这幽昙花,除了你昨日说的那些,还有什么用处?它与赤阳草相冲,为何我还要将它们种在一处?”
他抛出问题,眼神中带着明显的考较和挑衅,似乎笃定她答不上来,或者会说出外行话。
这是试探,也是下马威。
沐瑶笙心知肚明。
若她露怯,恐怕日后在这徵宫地界更无立足之地。
她略一沉吟,目光清澈地看向宫远徵:“幽昙花,花香致幻,但其花蜜若以特殊手法提取,可制成‘幻梦散’,少量使用能安抚惊悸、治疗癔症,只是极难掌控剂量。至于其与赤阳草……”
她顿了顿,走上前一步,指向两者之间的土地:“寻常看来,确是相冲。但公子或许意在‘制衡’。幽昙花性阴寒至极,若无阳气制约,其毒性会日益炽盛,反伤其根。而赤阳草性烈,若无阴气调和,亦会过早枯萎。
公子将它们控制在特定距离,或许是利用这种微妙的相冲之力,迫使二者在极限状态下达到一种危险的平衡,从而激发出更极端的药性。此法……极为大胆,也非常人敢为。”
宫远徵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惊讶。
他没想到沐瑶笙不仅认得这些毒草,竟能一眼看穿他这近乎离经叛道的种植意图。
这绝非普通医家女子所能具备的见识。
他心底的探究欲更浓,但面上却丝毫不显,反而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说得头头是道。看来沐家果然‘名不虚传’。不过,纸上谈兵谁都会,真正的药理,可不是靠几句书本上的话就能掌握的。”
他话音未落,忽然抬手,指尖不知何时夹了一小片暗紫色的花瓣,正是幽昙花的花瓣。
他手腕一抖,那花瓣竟如暗器般带着细微的破空声,射向沐瑶笙面门!
这一下变故突生,沐瑶笙心中警铃大作,但她反应极快,并未惊慌闪躲,而是迅速从袖中抽出一方素白手帕,迎风一展,精准地裹住了那片飞来的花瓣。
花瓣触及丝帕,竟发出轻微的“嗤”声,丝帕接触之处瞬间泛起一小圈焦黄色。
花瓣有毒,而且毒性猛烈!
沐瑶笙面色微沉,将手帕小心折好,露出被腐蚀的部位,抬眼看向宫远徵,语气依旧平静,却带上了几分冷意:“徵公子这是何意?试探小女的反应,还是想让我亲身领略一下幽昙花毒的厉害?”
宫远徵见她不仅接住了花瓣,还瞬间判断出毒性,应对得如此从容,眼底的兴味更浓,但嘴上却不饶人:“反应尚可。看来不是完全不懂防身的废物。我这药圃,种的都是杀人见血的玩意,不是你这种娇滴滴的‘医家小姐’该来的地方。这次是花瓣,下次,可就不一定是什么了。”
他这话已是赤裸裸的警告和驱赶。沐瑶笙知道今日不宜再待下去。
她将那块被腐蚀的手帕收入袖中,福了一礼:“多谢公子‘赐教’。小女告退。”
说完,她不再多看宫远徵一眼,转身沿着来路离去,背影挺直,步伐从容不迫。
宫远徵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去的方向,目光幽深。
他抬起刚才拂过花瓣的手指,指尖残留着一丝极淡的幽昙花香,又想起沐瑶笙方才那番精准的分析和应对时的冷静。
这个沐瑶笙,绝不像她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温顺。
沐家……他低声咀嚼着这两个字,眼神变幻不定。
而离开药圃的沐瑶笙,袖中的手微微握紧。
那块被腐蚀的手帕提醒着她,宫远徵的敌意和这宫门无处不在的危险。
与这位阴晴不定的徵宫之子的第一次正面交锋,虽未落下风,却也让她真切感受到了前路的艰难。
然而,越是如此,她骨子里的坚韧越是显露。
她轻轻摩挲着袖中的玉佩,目光变得坚定。
这药圃交锋,仅仅是个开始。
她必须更快地了解这里的一切,找到属于自己的立足之地。
而那株奇特的幽昙花,以及宫远徵培育它的真正目的,像一个谜团,在她心中悄然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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