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烬!

豫东白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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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剜骨无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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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之巅的夜,在暴雨停歇后,并未迎来真正的宁静。厚重的乌云依旧盘踞,只是裂开了几道不规则的缝隙,漏下几缕清冷的月光,如同垂死的巨兽勉强睁开的眼,冰冷地俯瞰着下方森严的仙宫。湿冷的空气里,弥漫着泥土、草木以及某种更深沉、更压抑的气息——那是庞大禁制运转时,无声无息抽取着地脉灵气所散逸出的、近乎实质的威压。

丹房内的喧嚣早已沉寂。万寿丹凝丹成功,炉火被小心翼翼封入地脉深处,只余下青铜炉壁温热的余烬,在昏暗中散发着微弱红光。疲惫的丹童和杂役们早已离去,留下空旷而冰冷的殿堂,以及一地狼藉后、被粗暴清理过的痕迹。

白泽依旧跪在殿门边的阴影里,维持着那个卑微的姿势,如同一块被遗忘的顽石。

左手手背传来的剧痛已经麻木,化作一种沉重而持续的钝感,每一次心跳都牵动着那片紫黑淤肿的区域。胃里那冰冷的、混合着灰尘的灵粥残渣,沉甸甸地坠着,带来一阵阵翻江倒海般的恶心感,几乎要冲破喉咙。更让他心神不宁,如同跗骨之蛆般啃噬着他意志的,是角落里那惊鸿一瞥的幽蓝寒光——剥骨刀!还有那刀身上蚀刻的、诡异而冰冷的“青蚨”印记。

“幻觉……一定是幻觉……” 他在心底一遍遍重复,试图说服自己。那柄只在最恐怖的传说里出现的刑具,怎么可能藏在丹房的角落?又怎么可能与他这个最低贱的昆仑奴扯上关系?他只是一个废物,一个连自身稀薄灵气都无法引动的废骨!剥骨?那是针对身怀奇骨、或犯下滔天大罪的修士才有的酷刑!他不配!

然而,无论他如何自我否定,那幽蓝的寒光如同烙印,清晰地刻在他的脑海深处,挥之不去。每一次丹炉余烬的光影晃动,他都仿佛看到那冰冷的金属反光在角落里闪烁。

就在他心神俱疲,几乎要被这沉重的压力和身体的痛苦拖垮时,一阵极轻微、却带着某种独特韵律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穿透了殿外湿冷的空气,清晰地传入空旷的丹房。

嗒…嗒…嗒…

那声音从容、稳定,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某种无形的节拍上,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掌控感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冰冷的期待。

白泽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冻结!这脚步声,他刻骨铭心!

是白惊鸿!

他怎么会回来?丹已成,夜已深!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白泽。他死死将额头抵在冰冷的地砖上,试图将自己缩进那片阴影里,缩进地砖的缝隙里,消失不见。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的巨响,几乎要震破他的耳膜。

脚步声停在殿门口,没有丝毫停顿,径直走了进来。

雪白的云锦袍角,再次映入白泽低垂的视野。边缘的金线祥云纹,在昏暗的光线下流淌着冰冷的光泽。

白惊鸿没有去看角落的丹炉残烬,也没有在意殿内的凌乱。他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探针,直接落在了殿门阴影里,那个蜷缩着的、微微颤抖的身影上。

“抬起头来。” 清冷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在空旷的殿宇内回荡。

白泽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牙齿深深陷入下唇尚未愈合的伤口,血腥味再次弥漫口腔。他没有动,或者说,他无法动弹。恐惧像一只冰冷的大手,扼住了他的喉咙,冻结了他的四肢。

“我说,” 白惊鸿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如同冰棱摩擦般的冷意,“抬起头来。”

无形的压力骤然降临!仿佛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狠狠地压在白泽的脖颈上!

“呃……” 一声破碎的呜咽从白泽喉咙里挤出。他如同一个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极其艰难地、抗拒着那沛然莫御的力量,一寸寸地,抬起了他那颗沉重无比的头颅。

颈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轻响。

他的脸,再次暴露在昏暗的光线下。蜡黄,凹陷,沾着干涸的粥渍和血迹,眼神空洞而麻木,深处却翻涌着无法掩饰的、如同困兽般的恐惧。

白惊鸿静静地俯视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波澜,平静得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他仿佛在审视一件即将被处理的物品,眼神里只有一种纯粹的、冰冷的评估。

“很好。” 他淡淡地吐出两个字,听不出情绪。

然后,他的目光,缓缓地、极其刻意地,移向了丹房的深处。移向了……那个堆放着废弃配件的、靠近地火闸门的角落!

白泽的心脏,在那一刻,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冰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只留下彻骨的冰冷和绝望!

他看到了!他一定看到了自己挪动铜盆的痕迹!他知道了!

巨大的恐惧如同实质的冰锥,瞬间刺穿了白泽所有的侥幸!他最后的自我欺骗被彻底粉碎!

白惊鸿的目光在那角落停留了片刻,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形成一个冰冷而残酷的弧度。随即,他收回视线,重新落回白泽脸上。

“你似乎,” 白惊鸿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令人毛骨悚然的意味,“对不该看的东西,很感兴趣?”

白泽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想摇头,想否认,但脖子僵硬得如同石雕。

“也罢。” 白惊鸿仿佛只是随口一问,并不期待回答。他微微侧身,对着殿门外,那个如同影子般无声侍立的身影,做了一个极其简单的手势。

“带过来。”

“是,少主。” 一个低沉而毫无情绪的声音响起。

两个穿着玄色劲装、面容隐藏在兜帽阴影下的高大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踏入殿内。他们的动作迅捷、精准、带着一种训练有素的冰冷气息。没有丝毫犹豫,两人一左一右,如同铁钳般抓住了白泽的手臂!

“唔!” 左臂被触碰的剧痛让白泽闷哼出声,额头上瞬间渗出冷汗。

那两个玄衣侍卫的力量大得惊人,根本不容他有丝毫反抗的余地。他像一片轻飘飘的落叶,被粗暴地架了起来。双腿麻木无力,只能任由身体被拖拽着,踉踉跄跄地离开那片他跪伏了许久的冰冷阴影,朝着丹房深处走去。

越靠近地火闸门,空气越发灼热干燥。硫磺和精纯火灵力的气息浓烈得刺鼻。丹炉的余烬红光在墙壁上投下跳跃的、如同鬼影般的光斑。

白泽被拖拽着,停在了那堆废弃配件前。停在了……那个隐藏着剥骨刀的暗格角落!

其中一个玄衣侍卫松开了手,上前一步,动作熟练而精准地移开了那个沉重的淬火铜盆。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再次响起,在这死寂的丹房里显得格外惊心。

暗格的门缝暴露出来,在昏红的光线下,透出里面更加深邃的黑暗。

侍卫伸出手指,指尖凝聚起一点微弱的灵光,在暗格边缘一个极其隐蔽的凹槽处轻轻一点。

“咔哒。”

一声轻微的机括弹响。

暗格的门,无声地向内滑开,露出了里面狭窄的空间。

那柄刀!

它静静地斜倚在冰冷的墙壁上,仿佛沉睡了千年。

暗红如凝固血液的刀身,流畅而诡异的弧度,在丹炉余烬的红光映照下,非但没有丝毫暖意,反而折射出一种更加纯粹、更加幽邃、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冰冷蓝光!

那光芒如同活物,在刀身上缓缓流淌,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邪恶而古老的气息。刀柄处,那个“青蚨”印记——振翅欲飞的铜钱状图案,清晰无比,此刻正散发着极其微弱的、与刀身蓝光同源的幽芒!

白泽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虽然早已猜到,但亲眼看到这传说中的凶器,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直刺灵魂的寒意,恐惧如同海啸般瞬间将他彻底吞没!牙齿咯咯作响,喉咙里发出绝望的、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呜咽。

白惊鸿缓步上前,停在暗格前。他伸出那只修长如玉、完美无瑕的手,动作优雅而从容,仿佛不是去取一柄沾满血腥的刑具,而是在挑选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他的指尖,轻轻拂过冰冷的刀柄,在那散发着幽芒的“青蚨”印记上,若有若无地停留了一瞬。

然后,他握住了刀柄。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仿佛直接在灵魂深处响起的颤鸣!

当白惊鸿的手掌握住那暗红刀柄的刹那,整柄剥骨刀仿佛从沉睡中被唤醒!

刀身上流淌的幽蓝光芒骤然变得明亮、活跃起来,如同被注入了生命,如同无数细小的、冰冷的蓝色电蛇,在暗红的金属表面疯狂地窜动、游走!那幽蓝的光晕瞬间扩散开来,将白惊鸿握着刀的手,连同他小半截雪白的云锦袖口,都笼罩在一片妖异而冰冷的蓝光之中。

空气中弥漫的灼热地火气息,仿佛被这骤然降临的幽蓝寒光瞬间冻结、驱散!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九幽深渊的极寒之意,以那柄刀为核心,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白泽感觉自己裸露在外的皮肤瞬间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血液的流动都似乎变得滞涩,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刺骨的寒意。

那幽蓝的光芒映照着白惊鸿的侧脸。他俊美无俦的面容在蓝光下显得更加立体,也更加……冰冷无情。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倒映着刀身上窜动的蓝芒,平静无波,甚至……隐隐透出一丝近乎虔诚的专注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期待?

他缓缓抬起手,将那柄散发着恐怖寒意的剥骨刀举到眼前,仔细端详着。刀尖幽蓝的光芒吞吐不定,如同毒蛇的信子。

“好刀。”他轻轻吐出两个字,声音里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赞叹的意味。那赞叹的对象,显然不是刀的锋利,而是它所蕴含的那份冰冷、纯粹、剥离一切的……力量。

白惊鸿的目光,终于从刀身上移开,落在了被玄衣侍卫死死架住、抖如筛糠的白泽身上。那目光里,没有了之前的审视和冰冷,只剩下一种纯粹的、如同看待实验材料般的……漠然。

“昆仑奴白泽,”白惊鸿的声音恢复了那种清冷的、毫无波澜的调子,如同宣读判决,“身负异骨而不自知,潜藏于昆仑仙宫,是为隐患。今以‘无痕’之术,剥离其骨,净其本源,以绝后患。”

他的话语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丹房里,每一个字都如同冰冷的铁锤,狠狠砸在白泽的心上。

异骨?剥离?净其本源?

巨大的荒谬感和更深的恐惧瞬间攫住了白泽!他猛地挣扎起来,像一条被扔上岸的鱼,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绝望而变得尖利破碎:“不!少主!我没有!我不是……我只是个废……啊!”

架着他的玄衣侍卫手上猛地加力,如同铁箍般收紧!巨大的力量瞬间扼断了他所有的挣扎和嘶喊,只剩下喉咙里“嗬嗬”的、痛苦的抽气声。

白惊鸿对他的反应置若罔闻。他握着那柄幽蓝光芒吞吐的剥骨刀,缓缓上前一步。

刀尖,指向了白泽的心口。

没有直接刺入。

白惊鸿空着的左手抬了起来。五指张开,指尖氤氲起一层极其纯净、极其凝练的、近乎透明的白色灵光!那光芒不含一丝杂质,带着一种神圣而凛然的气息,与剥骨刀上那妖异的幽蓝寒光形成了鲜明而诡异的对比。

他左手五指如穿花蝴蝶般急速舞动,指尖的白色灵光随之划出一道道玄奥莫测、繁复无比的轨迹!一个个微小的、由纯粹白光构成的符文,如同活物般在他指尖跳跃、生成,然后飞快地融入他右手握着的剥骨刀之中!

嗡!嗡!嗡!

剥骨刀上的幽蓝光芒随着白色符文的融入,骤然暴涨!蓝光变得更加深邃、更加凝练,刀身周围甚至出现了一圈圈肉眼可见的、扭曲空气的幽蓝光晕!那光晕急速旋转着,发出低沉的、如同无数细碎冰晶摩擦般的嗡鸣!

那嗡鸣声不高,却带着一种诡异的穿透力,直接钻入白泽的脑海深处!像无数根冰冷的针,狠狠刺入他的灵魂!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生命本能的巨大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他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冰冷的手攥住,正在被强行从躯壳里向外拉扯!

“呃啊啊啊——!” 他发出无声的、来自灵魂深处的惨嚎!身体在玄衣侍卫的钳制下疯狂地、无意识地扭动抽搐,如同一条被钉在案板上的活鱼!

白惊鸿的脸色依旧平静,甚至因为专注而显得更加肃穆。他左手结印的速度越来越快,指尖的白光符文如同瀑布般倾泻而出,源源不断地注入剥骨刀!刀尖处,那幽蓝的光芒凝聚到了极致,不再吞吐,而是化作一道极其凝练、极其纤细的、如同实质般的幽蓝光线!

光线只有发丝般粗细,却散发着冻结灵魂的恐怖寒意!它锁定了白泽的心口,仿佛一条蓄势待发的毒蛇!

“无痕……剥离!” 白惊鸿口中,清晰地吐出四个冰冷的音节。

话音落下的瞬间——

嗤!

那道凝练到极致的幽蓝光线,如同无视了空间的距离,骤然射出!没有破开皮肉,没有鲜血飞溅!

它直接没入了白泽的心口!

仿佛一滴冰水落入滚油!

“呃——!!!”

白泽的身体猛地向上弓起!一个极其短暂、却尖锐到撕裂灵魂的剧痛,如同最狂暴的雷霆,瞬间贯穿了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那痛楚并非来自血肉,而是来自更深层的、某种维系着他生命本源的东西!

但这剧痛仅仅持续了一刹那,就如同幻觉般消失了。

紧随而来的,是一种无法形容的……空虚感。

冰冷。

一股无法抗拒的、仿佛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席卷了他身体的每一寸!四肢百骸,五脏六腑,甚至流淌的血液,都在这恐怖的寒意下迅速冻结、麻木。

虚脱。

比饥饿更甚百倍、千倍的虚脱感,如同无形的巨浪,将他彻底淹没。仿佛支撑他身体、支撑他灵魂的某种基石,被瞬间抽空!他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眼前的景象如同浸入水中的墨迹,迅速晕染、涣散。耳边丹炉余烬的嗡鸣、侍卫粗重的呼吸,都变得遥远而不真切,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不断加厚的冰墙。

剥离……开始了。

他感觉不到刀锋的切割,看不到血肉的翻卷。只有一种诡异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抽离”感。

如同……抽丝。

不是抽去筋骨,不是剥离血肉。而是……抽走他神魂深处,那维系着他生命之火的、最核心的……一缕缕无形的“丝线”!

每一缕“丝”被抽走,都带走他一部分的生命力,一部分的感知,一部分的……存在感。

白惊鸿的左手依旧在急速结印。他右手握着那柄幽蓝光芒越发炽盛的剥骨刀,刀尖射出的幽蓝光线,如同一条贪婪的毒蛇,死死钉在白泽的心口,源源不断地、无声无息地“抽取”着什么。

随着“丝线”的抽离,白惊鸿的眼底深处,那抹专注和期待,渐渐被一种奇异的光芒所取代。那不是喜悦,而是一种近乎狂热的……发现!

他紧紧盯着剥骨刀的刀身。

只见那暗红的刀身之上,随着幽蓝光线的不断抽取,竟开始浮现出一些极其微弱、极其黯淡、几乎难以察觉的……金色光点!那些光点细碎如尘埃,如同被幽蓝寒流裹挟冲刷出的金沙,在暗红的底色和幽蓝的光芒中,顽强地闪烁着极其微弱的、仿佛随时会熄灭的光。

这些光点极其黯淡,若非白惊鸿全神贯注,若非剥骨刀本身对灵髓根骨有着超乎寻常的感应能力,根本不可能被发现!

“果然……” 白惊鸿的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眼神里的狂热更甚。他左手的结印速度骤然加快,指尖的白色灵光几乎连成一片!更多的符文疯狂涌入剥骨刀!

幽蓝光线抽取的力量瞬间加剧!

“呃……”

白泽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如同叹息般的呻吟。他感觉自己越来越轻,越来越冷。意识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身体彻底失去了感知,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和深入骨髓的虚脱。仿佛他的灵魂正在被一点点地、温柔而残酷地……抽空。

视野彻底模糊、旋转、黑暗……

就在他意识即将彻底沉入无边黑暗的深渊之际——

嗡!

剥骨刀发出一声前所未有的、更加尖锐刺耳的颤鸣!

刀身上那些极其黯淡、如同尘埃般的金色光点,在幽蓝光芒的疯狂抽取下,仿佛被逼到了绝境,骤然间……爆发出一片极其细微、却无比纯粹、无比神圣的金色光晕!

那光晕只有薄薄的一层,笼罩在刀身表面,微弱得如同晨曦初现时地平线上的第一缕微光。它顽强地抵抗着幽蓝寒光的侵蚀,散发出一种温暖、坚韧、古老而……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悲怆气息!

这金光的出现,极其突兀!

白惊鸿眼中的狂热瞬间凝固!随即转化为一种难以置信的震惊!

“这是……?!” 他失声低呼,握着刀柄的手因为巨大的冲击而微微颤抖了一下。

那是什么?!这股力量……这股被剥骨刀强行抽取、最后关头才显露出来的、带着悲怆与神圣气息的金色力量……绝非寻常灵髓!它微弱,却蕴含着一种……一种令人心悸的、仿佛源自洪荒亘古的……本源气息!

这绝不是他预想中的“废骨”!这甚至可能……远超他的预期!

然而,就在这金光爆发、白惊鸿心神剧震的瞬间——

那幽蓝光线似乎也受到了这突然出现的、性质截然相反的金色力量的干扰,猛地一滞!

就是这一滞!

如同绷紧的弓弦骤然断裂!

被玄衣侍卫死死架住、早已失去所有反抗力量、意识处于弥留边缘的白泽,身体猛地一沉!

“呃……” 架住他的玄衣侍卫猝不及防,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无法抗拒的、仿佛源自深渊的吸力,猛地从白泽体内爆发出来!

“不好!” 侍卫心头警兆狂鸣!

但已经晚了!

轰!!!

一股难以想象的、狂暴无比的力量,如同积蓄了千万年的火山,毫无征兆地从白泽那看似油尽灯枯的身体深处,轰然爆发!

不是灵力!不是妖力!而是一种……纯粹的、蛮荒的、带着毁灭与新生双重气息的……空间扭曲之力!

这股力量无形无质,却如同一个瞬间张开的、狂暴的空间漩涡!

砰!砰!

两声沉闷的巨响!

死死架住白泽的两名玄衣侍卫,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胸口!他们身上瞬间亮起的护体灵光如同纸糊般破碎!两人如同断线的风筝,口喷鲜血,惨叫着被这股恐怖的力量狠狠甩飞出去!重重撞在远处的墙壁和巨大的丹炉上,发出骨骼碎裂的闷响,瞬间昏死过去!

首当其冲的白惊鸿,脸色剧变!

在那股空间扭曲之力爆发的刹那,他手中的剥骨刀幽蓝光芒疯狂闪烁,刀身上的金色光点也瞬间变得无比耀眼,仿佛在与之呼应!一股巨大的、混乱的反噬之力顺着幽蓝光线猛地冲击而来!

“噗!” 白惊鸿闷哼一声,喉头一甜,一丝殷红的血迹从嘴角溢出。他握刀的手臂剧震,整个人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反噬和空间乱流逼得“蹬蹬蹬”连退三步!每一步都在坚硬的青金石地砖上留下一个清晰的、蛛网般碎裂的脚印!

他强行稳住身形,雪白的云锦袍袖上沾染了点点血迹和灰尘,那完美无瑕的俊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震惊、错愕、以及一丝……难以置信的狼狈!

他死死盯着那力量爆发的中心——白泽!

此刻的白泽,身体悬浮在离地半尺的空中!

他双目紧闭,脸色是一种死寂的灰败,身体软绵绵地垂着,仿佛早已失去了所有生机。然而,在他心口的位置——那道幽蓝光线射入的地方——空间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如同水波般剧烈扭曲的状态!

一个极其微小、却深邃得仿佛通往无尽深渊的黑色漩涡,正在他心口处缓缓旋转、扩大!漩涡边缘,空间如同破碎的琉璃般,蔓延开一道道细微的、令人心悸的黑色裂痕!

那股狂暴的空间扭曲之力,正是从这个微小的黑色漩涡中疯狂涌出!

更诡异的是,在漩涡的中心,在那片深邃的黑暗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发光?

白惊鸿凝神看去,瞳孔骤然收缩!

那光芒……并非来自剥骨刀的金色光点,也不是幽蓝的寒光。

而是一种……极其朦胧、极其虚幻、仿佛隔着万古时空投射而来的……冰蓝色微光!

那光芒极其微弱,如同寒夜中一点将熄的萤火。它并非静止,而是在那狂暴的空间乱流中,极其顽强地、若隐若现地……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一个……长方形的、边缘似乎带着棱角的……冰蓝色轮廓!

那轮廓只闪现了一刹那,如同惊鸿一瞥的幻影,便再次被狂暴的空间乱流和深邃的黑暗所吞噬。但白惊鸿无比确定,他看到了!

那是什么?!一口……棺?!

就在白惊鸿心神剧震、试图看清那冰蓝轮廓的瞬间——

悬浮在空中的白泽,身体猛地一震!

心口那个微小的黑色漩涡骤然扩张!狂暴的空间乱流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瞬间将他单薄的身体彻底吞没!

呼——!

一阵无声的、却仿佛能撕裂空间的狂风凭空卷起!

白泽的身体,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来自深渊的巨手狠狠攫住,猛地向后一拽!

他身后,是那扇厚重的、通往地火灵脉深处的巨大金属闸门!那闸门由掺杂了星陨铁的奇异金属铸造,上面布满了古老而强大的封印符文,平日里紧闭着,隔绝着地火深处恐怖的高温和狂暴能量。

然而此刻,在白泽身体被空间乱流裹挟着撞向闸门的瞬间——

闸门上那些流淌着暗淡光泽的古老符文,仿佛受到了某种同源力量的牵引,骤然亮起!发出刺目的红光!

嗡!

闸门中心,一个复杂的、如同火焰般的巨大符文核心,猛地旋转起来!一股强大的排斥力量瞬间爆发!

但这股排斥力量,似乎与裹挟着白泽的空间乱流发生了某种诡异的碰撞和……融合?

嗤啦——!

一声令人牙酸的、仿佛布帛被强行撕裂的声响!

闸门中心那片亮起的、由无数符文组成的核心区域,空间竟然……被硬生生地撕裂开一道不规则的、边缘闪烁着红黑两色电光的……缝隙!

缝隙后面,不是灼热的地火岩浆,而是……一片望不到底的、散发着无尽冰冷与死寂气息的……漆黑深渊!

葬仙寒渊!

昆仑仙宫最恐怖、最绝望的放逐之地!传说中终年酷寒、灵气断绝、连仙魂都能冻结湮灭的绝地!

白泽那失去意识、被空间乱流裹挟的身体,如同断翅的飞鸟,毫无阻碍地,被那道骤然撕裂的空间缝隙,猛地吞噬了进去!

“不!” 白惊鸿目眦欲裂,发出一声惊怒交加的厉喝!他下意识地想要冲上前,手中剥骨刀幽蓝光芒大盛,试图斩向那道空间缝隙!

然而——

轰!!!

那道强行撕裂的空间缝隙,在吞噬了白泽之后,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力量,又或者被闸门上那强大的封印符文疯狂反扑,猛地向内坍缩、闭合!

一股狂暴无比的空间乱流和反噬之力如同爆炸般轰然扩散开来!

白惊鸿首当其冲,手中剥骨刀上的幽蓝光芒被这股力量狠狠冲击,发出一声哀鸣般的颤音,光芒瞬间黯淡下去!他整个人更是被这股沛然巨力狠狠掀飞!

砰!

白惊鸿重重地撞在远处的墙壁上,坚硬的石壁被撞出细密的裂纹。他喉头一甜,又是一口鲜血喷出,雪白的云锦前襟染上刺目的猩红。他拄着剥骨刀,勉强稳住身形,脸色苍白如纸,嘴角血迹蜿蜒,死死地盯着那扇已经恢复如初、只有符文光芒还在微微闪烁、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的巨大金属闸门。

丹房内,一片狼藉。

两名玄衣侍卫昏死在墙角,生死不知。

丹炉的余烬红光在墙壁上投下跳跃的影子,映照着白惊鸿狼狈的身影和他脸上那震惊、错愕、愤怒、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惊悸。

空间裂缝消失了。

白泽消失了。

连同那最后惊鸿一瞥的冰蓝轮廓……

一切,仿佛一场荒诞而恐怖的噩梦。

只有空气中残留的、那丝若有若无的、仿佛来自万载玄冰的……极致寒意,无声地诉说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虚幻。

白惊鸿拄着剥骨刀,剧烈地喘息着,胸膛起伏。他低头,看向自己握刀的手。刀身上的幽蓝光芒已经彻底黯淡下去,恢复了暗红的底色。刀柄处,那“青蚨”印记也隐没不见。

然而,在刀身靠近刀柄的位置,几粒极其微小的、如同尘埃般的金色光点,却顽强地附着在那里,散发着微弱却纯净的光芒。

白惊鸿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极其珍惜地,拂过那几粒微小的金芒。

他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震惊、疑惑、贪婪、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惧。

“那金光……那冰棺……” 他喃喃自语,声音嘶哑,“葬仙寒渊……你……到底是谁?”

冰冷的金属闸门沉默着,如同亘古不变的墓碑,埋葬了所有的疑问和那个被它吞噬的、卑微的身影。

……

坠落。

无休止的坠落。

意识如同被撕裂的碎片,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与冰冷中沉浮、飘荡。

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时间的概念。只有永恒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寒冷。

白泽感觉自己变成了一片羽毛,一缕青烟,一丝即将彻底消散的……意识残片。剥离仙骨带来的那种深入骨髓的虚脱感,那种神魂被一丝丝抽走的剧痛和冰冷,依旧烙印在灵魂深处,成为这片死寂黑暗中唯一清晰的感知。

他“看”不到自己的身体,感觉不到四肢的存在。只有一种不断下沉、不断被冰冷吞噬的……下坠感。

这就是死亡吗?

葬仙寒渊……原来连死亡的过程,都是如此冰冷而漫长。

绝望如同最沉重的铅块,拖拽着他残存的意识,加速着沉沦。

就在这无边的黑暗与冰冷即将彻底吞噬他最后一点意识火苗的瞬间——

一点光。

极其微弱,极其遥远,仿佛隔着亿万重空间壁垒。

那光……是冰蓝色的。

不同于剥骨刀的幽蓝,那是一种更加纯粹、更加空灵、仿佛由最纯净的万载玄冰核心凝结而成的……冰蓝。

那光芒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穿透一切黑暗与冰冷的……力量。

它出现了。

就在白泽意识沉沦的最深处,在那片绝对的虚无里,一点冰蓝色的微光,如同黑夜海面上突然亮起的灯塔,骤然闪现!

光芒的中心,一个模糊的轮廓,在那冰蓝的光晕中,若隐若现地……勾勒出来。

长方形的轮廓。

棱角分明。

边缘流淌着冰晶凝结般的、晶莹剔透的光泽。

那轮廓……越来越清晰。

那……那似乎……是一口……棺?

一口……由万载玄冰……雕琢而成的……冰棺?!

这念头如同闪电,瞬间劈开了白泽意识中浓重的黑暗与绝望!

冰棺!

是它!是他在丹房被剥离仙骨、意识即将彻底涣散的最后一刻,在那狂暴的空间乱流中心,在那深邃的黑色漩涡里,惊鸿一瞥看到的……那个冰蓝色的轮廓!

它怎么会在这里?在这葬仙寒渊的无尽黑暗里?

它……在靠近!

那口散发着微弱冰蓝光芒的玄冰棺椁,仿佛受到某种无形力量的牵引,在这片绝对虚无的黑暗深渊中,无视了空间的阻隔,朝着白泽那即将彻底消散的意识残片……缓缓地、却又无比坚定地……飘荡而来!

光芒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冰棺的轮廓也越发清晰可见。通体剔透,仿佛由最纯净的寒冰雕琢,表面覆盖着繁复而古老的霜花纹路,在冰蓝光芒的映照下,流转着神秘而冰冷的光泽。棺盖紧闭,看不清内部。

一股难以形容的、浩瀚而冰冷的……生命气息,从那口冰棺上弥漫开来。那气息并不温暖,反而带着冻结万物的寒意,却奇异地……驱散了缠绕着白泽意识的那股属于死亡的、彻底的寂灭感!

仿佛这口冰棺本身,就是生与死之间的一道……坚不可摧的壁垒!

它不是为了带来温暖,而是为了……冻结死亡!

就在那冰棺携带着冻结万物的寒意,即将触及白泽那缕脆弱意识残片的刹那——

轰!!!

一股更加恐怖、更加暴戾、仿佛沉睡了万古岁月、带着焚尽诸天、撕裂寰宇的滔天怒意与毁灭意志,如同积蓄了亿万年的火山,猛地从寒渊更深、更黑暗的底层……轰然爆发!

“吼——!!!!!”

一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直接在灵魂层面炸响的恐怖咆哮!那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作用于意识深处!如同亿万道雷霆同时在脑海中炸开!带着无尽的怨毒、暴戾、以及一种……仿佛被囚禁了万载的、歇斯底里的……疯狂!

那咆哮声形成的恐怖冲击波,瞬间席卷了整个黑暗深渊!

白泽那缕本就脆弱不堪的意识残片,如同狂风中的烛火,猛地剧烈摇曳起来,眼看就要彻底熄灭!

而那口正缓缓靠近的、散发着冰蓝光芒的玄冰棺椁,也在这恐怖的咆哮冲击下,剧烈地震颤起来!棺椁表面的冰蓝光芒疯狂闪烁,那些古老的霜花纹路急速流转,仿佛在与这股毁天灭地的力量抗衡!

冰棺的靠近之势,被硬生生地……阻挡了!

一股无形的、狂暴而灼热的意志洪流,如同来自地狱的熔岩,蛮横地插入了冰棺与白泽之间!带着焚毁一切的贪婪与恶意,瞬间锁定了白泽那缕即将消散的意识!

“卑贱的……蝼蚁!”

一个宏大、暴戾、仿佛由无数生灵临死前的哀嚎糅合而成的意念,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印入了白泽的“脑海”:

“想活?想……复仇?!”

那意念带着无与伦比的蛊惑力,充满了对生命的极端蔑视和对毁灭的极致渴望!

“吞了……吾的……残魂!”

“燃尽……你的……血脉!”

“用这……昆仑伪仙的……骸骨……”

“铺就……你的……魔尊之路!”

“焚!”

“给吾……焚尽……这九重天!!!”

每一个字,都如同巨锤轰击灵魂!每一个意念,都裹挟着足以焚毁理智的滔天怒火!

白泽那缕残存的意识,在这恐怖意志的冲击下,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瞬间被抛到了毁灭与诱惑的悬崖边缘!

一边,是散发着冻结生机的冰蓝棺椁,如同沉默的守护者。

一边,是咆哮着毁灭与复仇的暴戾意志,如同地狱的邀请函。

活下去……

一个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意念,在白泽意识的最深处,如同被狂风暴雨蹂躏的种子,顽强地……搏动了一下。

活下去……

不是为了复仇的烈焰……而是为了……那惊鸿一瞥的……冰蓝……

为了……那口棺……

为了……那似乎……曾是他唯一的光……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最后一点倔强的火星,在恐怖的咆哮与诱惑的洪流中,微弱而清晰地……亮起。

他的意识残片,在那狂暴的意志冲击下,非但没有被碾碎,反而如同受到某种牵引,极其微弱、却又无比坚定地……

朝着那口被咆哮冲击波阻挡、光芒闪烁不定的……玄冰棺椁……

靠了过去。

仿佛飞蛾,扑向那冻结生命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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