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城(今兰州)的春天,来得又晚又暴烈。凛冽的寒风卷着戈壁滩的粗粝沙尘,刀子般刮过黄土夯筑的城墙,发出呜呜的鬼啸。空气中弥漫着尘土、马粪、皮革和未散尽的铁锈混合的粗粝气息。这里没有锦官城的暖香,没有襄阳的药味,只有一种近乎原始的、带着铁与血味道的剽悍。
州牧府议事厅内,气氛却比屋外的风沙更显躁动。
炭火盆烧得噼啪作响,映照着两张风格迥异却都带着悍气的脸。
马腾(字寿成)端坐主位,身形魁梧如铁塔,古铜色的脸膛上刻着风霜的痕迹,浓密的虬髯更添几分威猛。他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铺在案上的简陋羊皮地图,目光在地图上关中(三辅)的位置反复逡巡,眼神里交织着贪婪、犹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坐在他对面的韩遂(字文约),则显得精悍老辣许多。他身形瘦削,穿着一件半旧的皮袍,眼神锐利如鹰隼,透着边地枭雄特有的狡黠和算计。他慢条斯理地用一把小刀剔着指甲缝里的污垢,仿佛眼前激烈的争论与他无关。
争论的中心,是马腾身侧那个如同烈火般燃烧的年轻人——马超(字孟起)。
马超一身银甲,即使在室内也未卸下,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英武。年轻的脸庞棱角分明,剑眉斜飞入鬓,星目炯炯,燃烧着毫不掩饰的野望和战意。他指着地图上关中长安的位置,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剑,带着金石之音:
“父亲!文约叔父!此乃天赐良机!孙逊在河北装神弄鬼,曹操在许都吓得尿了裤子,刘表那老儿眼看就要咽气,襄阳乱成一锅粥!中原腹地,群龙无首,正是空虚之时!我西凉铁骑,枕戈待旦久矣!此时不东出潼关,收取三辅膏腴之地,更待何时?!”
他猛地一挥手,仿佛已经看到铁骑踏破长安的景象:“只需父亲与叔父联名,集结我西凉各部精锐!再联合羌中豪帅北宫伯玉、李文侯,许以财帛女子!十万铁骑,浩荡东出!那关中守军,久疏战阵,如同土鸡瓦狗!一战可定!得了关中,进可图谋中原,退可虎踞雍凉,成就王霸之基!岂不强似在这苦寒之地,喝风吃沙?!”
马超的豪言壮语,带着年轻人特有的锐气和不容置疑的自信,激得厅内几个西凉悍将血脉贲张,纷纷附和:
“少将军说得对!”
“憋屈够了!该出去抢他娘的了!”
“关中富得流油!抢了够吃十年!”
马腾敲击地图的手指停了下来,眼中贪婪的光芒大盛。关中,那是他梦寐以求的富庶之地!西凉虽强,终究苦寒。若能据有关中…他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孟起,稍安勿躁。” 一直沉默的韩遂终于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厅内躁动的火焰。他放下小刀,抬起鹰隼般的眼睛,慢悠悠地扫过马超和那些激动的将领,最后落在马腾脸上。
“寿成兄,孟起锐气可嘉。然…” 韩遂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凝重,“此时东出,恐非良机,而是…自投罗网!”
“自投罗网?!” 马超浓眉一挑,脸上满是不服,“叔父何出此言?难道曹操还敢从许都跑出来咬我不成?孙逊更是在千里之外玩他的铁疙瘩!”
“曹操?” 韩遂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带着对这位“老朋友”的深刻了解,“曹孟德虽被孙逊吓破了胆,缩在许都舔伤口。但他那条守户之犬曹仁,可一直在潼关对面盯着咱们呢!关中虽看似空虚,却是曹操西进巴蜀、北御我西凉的门户!他会轻易放弃?我军若东出,曹仁必据潼关死守!我军顿兵坚城之下,粮道漫长,一旦师老兵疲…哼哼,许都的曹操缓过神来,或是那河北的孙逊突然腾出手…”
韩遂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如同针尖般刺向马超:“孟起,你告诉我,届时,我西凉铁骑,是进是退?背后是潼关天险,前面是曹军虎视,旁边…还有那深不可测的河北凶兽!此乃三面受敌,死地也!”
马超被韩遂这一番分析噎得脸色发红,想要反驳,一时却又找不到有力的说辞。
韩遂不再看他,转向马腾,语气转为低沉:“寿成兄,更可怕的是…孙逊那‘铁浮屠’!” 他刻意加重了这三个字。
厅内瞬间安静下来。连最躁动的将领,听到“铁浮屠”三个字,脸上都闪过一丝忌惮。西凉铁骑纵横边地,靠的是来去如风、悍不畏死的轻骑冲阵。但关于河北那种人马俱披重甲、刀枪不入、如同钢铁堡垒般在战场上横冲直撞的“铁浮屠”传闻,早已通过各种渠道,如同噩梦般传到了西凉。
“传闻或有夸大,”韩遂沉声道,“然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孙逊能造踏浪船破冰海,能造火龙出水焚楼船,造出此等重甲铁骑,绝非不可能!我西凉轻骑,纵使悍勇无双,若对上那等刀枪不入的铁疙瘩…以己之短,攻敌之长,后果如何?寿成兄,你比我清楚!”
马腾脸上的贪婪瞬间褪去,代之以凝重和一丝后怕。他久经沙场,深知兵种相克之理。轻骑对重骑,若无地利或特殊战法,无异于飞蛾扑火!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脸上的旧疤,那是早年与一支装备精良的重甲步卒交锋留下的教训。
“那…文约兄之意…难道就坐视良机流逝?” 马腾不甘心地问,目光依旧黏在地图上关中的位置。
“非也。”韩遂摇摇头,眼中精光闪烁,“坐观其变,非坐以待毙!东出潼关,风险太大,得不偿失。但…西边和北边,大有可为!”
他手指在地图上向西、向北划动:“西边,河西诸羌,尚有不服王化者,其地水草丰美,良马众多!北边,河套草原,鲜卑各部虽强,然其内部纷争不断,可分化拉拢,蚕食其地!此二处,方是我西凉根基所在!既可练兵,又可扩充牧场、马匹、人口!此乃固本培元之策!”
“至于中原…” 韩遂的声音压低,带着一种老狐狸般的狡黠,“让他们去打!打得越凶越好!孙逊、曹操、还有那快咽气的刘表…他们打得两败俱伤,元气大伤,才是我们真正东出的良机!在此之前,我们只需做一件事…”
韩遂的目光扫过众人,一字一句道:“与河北…做买卖!”
“做买卖?!”马腾和马超都愣住了。
“正是!”韩遂肯定道,“孙逊静默,深藏邺城,鼓捣那些铁疙瘩,需要什么?需要精铁!需要健马!需要大量的钱粮物资!而我西凉有什么?有上好的战马!有河西的皮毛、药材!甚至…有从西域过来的奇珍异宝!这些东西,在河北,可是硬通货!”
他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我已通过河西的粟特商人,与河北搭上了线。他们…对西凉健马,尤其是能负重耐寒的河曲马,兴趣极大!开出的价码…是精铁!是上好的环首刀!是那种打造精良、不易卷刃的矛头!甚至…还有传闻中那种射程极远、威力巨大的‘神臂弩’图纸!”
“精铁?!刀矛?!神臂弩?!”厅内众将的眼睛瞬间亮了!西凉缺什么?缺的就是上好的铁器和精良的军械!若能换来这些,西凉铁骑的战力将大大提升!
马腾也怦然心动:“他们…真愿意换?孙逊肯卖刀兵给我们?”
“为何不肯?”韩遂冷笑,“孙逊所谋者大,在他眼中,我们西凉,不过是边陲癣疥!他用些‘过时’的刀兵,换去我西凉健马,增强其铁浮屠,或是打造更多踏浪船…对他而言,是笔划算的买卖!而对我们…” 他环视众人,“则是壮大自身、以待天时的绝佳机会!此乃各取所需!”
“好!好一个各取所需!”马腾拍案而起,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文约兄深谋远虑!此事,就交由你全权操办!务必多换回些精铁军械!”
“父亲!”马超虽然也觉得这买卖不错,但心中那股东出的火焰仍未熄灭,急道,“那关中…就真不管了?”
韩遂看向马超,语气缓和了些:“孟起,莫急。买卖要做,刀也要磨!东出之事,非不为也,实不能也。但…我们可以‘看’!加派精干探马,深入关中,甚至…潜入许都、邺城!我要知道曹操的虚弱到了何种地步!我要知道孙逊那黑烟之下,到底在铸什么凶器!尤其是那‘铁浮屠’,务必探清其虚实、数量、弱点!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待时机成熟,我西凉铁骑,定要踏破潼关,饮马黄河!”
马超看着韩遂眼中那老辣而坚定的光芒,又看看父亲赞同的神色,知道东出之事暂时无望。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躁动,抱拳道:“是!叔父!探马之事,交给我!我倒要看看,那‘铁浮屠’是不是真有三头六臂!”
就在这时,一个风尘仆仆、带着浓重羊膻味的羌人装束汉子被侍卫引了进来,他是韩遂安插在北部边境的耳目。
“报——!将军!北面急报!”羌人汉子单膝跪地,声音嘶哑,“鲜卑大王轲比能,集结东部鲜卑各部大人,控弦之士恐不下五万!其前锋已过弹汗山(今内蒙古商都附近),动向不明!但有传言…其目标…恐非并州雁门…而是…而是我西凉张掖、武威方向!斥候发现其游骑,已出现在弱水(今黑河)以北!”
“什么?!”厅内众人大惊!
“轲比能?!”马腾霍然起身,脸色铁青,“这个狼崽子!去年秋天才抢过一次,开春又来?!真当我西凉是好捏的软柿子?!”
马超眼中瞬间爆发出骇人的战意和怒火,银甲在炭火映照下寒光闪闪:“鲜卑狗贼!找死!父亲!请给我一支兵马!我定要将这群狼崽子赶回漠北吃沙子!”
韩遂的脸色也阴沉下来,他捻着胡须,眼神闪烁:“轲比能…选这个时候…是看准了中原大乱,无暇北顾?还是…背后有人挑唆?” 他下意识地望向东方,仿佛要看穿那重重关山后的邺城黑烟。
“不管是谁!”马腾须发戟张,杀气腾腾,“敢犯我疆土,就得付出血的代价!孟起!”
“末将在!”马超挺胸应道。
“点齐我本部一万精骑!再传令羌帅北宫伯玉、李文侯,各率本部五千骑,即刻北上!迎击鲜卑!”马腾的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告诉轲比能那个狼崽子!西凉的马刀,还利得很!”
“诺!”马超领命,转身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银甲铿锵,战意冲霄。
韩遂看着马超离去的背影,又看看地图上鲜卑前锋出现的位置,眉头紧锁。他走到马腾身边,低声道:“寿成兄,鲜卑来势汹汹,不可小觑。孟起虽勇,但轲比能亦非庸手。还需…多做一手准备。”
“嗯?”马腾看向他。
“速派使者,持重礼,走河西道,入邺城!”韩遂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芒,“以共御鲜卑、保境安民之名,求见孙逊!一则可向其示好,暂稳东线;二则…或可探听虚实,尤其是…那‘铁浮屠’是否真能踏碎草原骑阵?若其肯售一二于我…则鲜卑之患,不足惧矣!”
马腾略一沉吟,重重点头:“好!就依文约兄!使者人选,你定!”
金城州牧府内,炭火依旧噼啪。但空气中,西凉群雄对中原的觊觎,已被北方草原骤然压来的凛冽杀机暂时冲散。取而代之的,是铁与血即将碰撞的硝烟味,以及韩遂那双老谋深算的眼睛里,对东方那未知力量更深一层的…忌惮与算计。
西凉的刀,终究要先砍向更近的豺狼。但所有人的心头,都萦绕着一个来自遥远河北的、钢铁浇筑的梦魇——那传闻中,足以踏碎山河的“铁浮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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