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滩涂的沙粒还凝着夜露,声纹石的共鸣就先于朝阳醒了过来。金属片里淌出深海蜥昨夜那道余弦曲线般的鸣叫声,像根银线牵着,把张爷爷的鼾声、丫丫翻身的嘟囔、虎子磨贝壳刀的沙沙声,全串成了晨曲的引子。阿夜蹲在声纹石旁,指尖抚过昨夜与深海蜥共刻的螺旋纹,冰凉的石面竟透着丝暖意——那是声波共振留下的余温。
“你看!”虎子举着贝壳刀冲过来,刀面映着点碎金似的光,“刚捡的月光贝,内侧这层虹彩,刻出来的浪纹肯定会发光!”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沿着螺旋纹的外延刻下去,贝壳刀划过石面,发出“沙沙”的轻响,倒像是给晨曲添了串沙锤的节拍。
丫丫揉着眼睛从竹屋里钻出来,手里攥着半块没吃完的海苔饼,腮帮子鼓鼓的:“阿夜姐姐,深海蜥来了吗?我听见它的声音了……”话音未落,声纹石突然“嗡”地颤了一下,金属片里的鸣叫声陡然拔高,带着点急促的意味。
阿夜心里咯噔一下——这声音不像昨夜的从容,倒像是在示警。
果然,虎子手里的贝壳刀顿住了,刀尖悬在石面上:“咋回事?这声儿听着慌慌的。”
张爷爷披着打补丁的旧蓑衣从屋里出来,眉头一皱:“是船声。”他侧耳听了听,往深海的方向瞥了一眼,“不是咱们的小竹筏,是大铁船的马达声,突突突的,劲儿野得很。”
话音刚落,远处海平面就冒出来个黑黢黢的影子,烟囱里吐着灰烟,船身撞开浪花的动静老远就能听见,把晨雾搅得七零八落。虎子踮脚瞅着,突然咋呼起来:“是赵老鬼的船!他来干啥?”
阿夜认得那船——赵老鬼是邻村的船老大,出了名的横,去年就眼红张爷爷家这片滩涂,好几次想低价强买,被张爷爷拿船桨赶跑了。
“八成是来捣乱的。”张爷爷把丫丫往身后拉了拉,又冲虎子使了个眼色,“把贝壳刀收起来,别跟他硬碰硬。”
可那铁船压根没减速,“哐当”一声怼在浅滩上,船身撞得滩涂都在颤。赵老鬼叼着烟卷跳下来,皮靴踩得沙子咯吱响,身后跟着两个凶巴巴的伙计,眼神在声纹石上扫来扫去,最后落在螺旋纹上,撇撇嘴:“张老头,你这破石头刻得倒花哨,可惜啊,这块滩涂我看上了,今儿就搬石头走人,不然……”
他话没说完,声纹石突然剧烈震动起来,金属片里炸出深海蜥急促的鸣叫,比刚才更响,带着股威慑的气势。紧接着,滩涂下传来“咕噜咕噜”的冒泡声,几只深海蜥从沙洞里探出头,三角形的脑袋上,三只眼睛全盯着赵老鬼的靴子,尾椎的尖刺泛着幽蓝的光,密密麻麻的,竟围过来了十几只。
赵老鬼的伙计吓得往后缩,他自己也愣了愣,随即啐了口唾沫:“装神弄鬼的玩意儿!”说着就抬脚往声纹石上踹——
“小心!”阿夜还没喊完,最前头那只深海蜥“噌”地窜起来,尾刺扫过赵老鬼的裤腿,裤脚瞬间被划开道口子,带着股硫磺味的黏液溅在上面,烫得他“嗷”一声跳起来。
“它们护着石头呢!”丫丫躲在张爷爷身后,却探出小脑袋喊,“这是阿夜姐姐和它们一起刻的,你不能碰!”
赵老鬼又惊又怒,正要叫伙计动手,声纹石突然发出一阵轰鸣。这次不是单一的鸣叫,而是把昨夜阿夜刻的海浪纹、深海蜥的正弦曲线、虎子的竹筏轨迹全融在了一起,像支骤然拔高的合唱——有竹筏破浪的“哗哗”声,有深海蜥震耳的低吼,还有阿夜刻痕里藏着的潮汐节奏,层层叠叠撞向那艘铁船。
更奇的是,声纹石周围的海水突然涨了半尺,浪头拍在铁船的船底,“哐哐”直响,像是无数只手在摇撼船身。赵老鬼的伙计慌了:“老大,船、船底好像在漏!”
赵老鬼低头一看,铁船吃水线的地方果然渗出了水,再看那些深海蜥,已经把船团团围住,尾刺在船板上划出道道火花。他这才真的怕了,色厉内荏地吼了句“你们等着”,就带着伙计连滚爬地跳回船里,马达轰鸣着往深海逃,船尾还挂着几只不依不饶的深海蜥,把船身撞得歪歪扭扭。
滩涂恢复安静时,晨雾刚好散开,朝阳把声纹石上的螺旋纹照得发亮。虎子摸着石面上的刻痕,咋舌道:“这些深海蜥也太神了!居然能听懂声纹石的动静?”
张爷爷望着铁船逃远的方向,摸了摸声纹石,忽然笑了:“不是听懂,是认亲呢。”他指着螺旋纹里那道余弦曲线,“你奶奶当年总说,深海蜥记东西,靠的不是眼睛,是心跳跟声纹的拍子。咱们刻在石头上的,可不就是日子的拍子么?”
阿夜蹲下身,看着深海蜥们凑过来,用头蹭着声纹石上的螺旋纹,像在确认自己的痕迹还在。她突然明白,所谓的“认亲”,不过是彼此在对方的生命里刻下了痕迹,像螺旋纹那样,你绕着我,我缠着你,风一吹,浪一涌,就能认出彼此的节奏。
虎子把那块月光贝往声纹石上按了按,兴奋地喊:“那咱们再刻点新的!让赵老鬼下次来,连船都不敢下!”
丫丫举着海苔饼,凑到深海蜥跟前,把饼递过去:“给你们吃,刚才好厉害呀~”
深海蜥们歪着头,用鼻尖轻轻碰了碰饼,喉咙里发出像小猫似的呼噜声,晨光落在它们尾刺的蓝光上,和声纹石的亮斑搅在一起,暖得让人心里发涨。远处的浪涛拍着滩涂,声纹石的余震还没消,像在哼着首得胜的小调,把这场带着硫磺味和海苔香的胜利,悄悄刻进新的纹路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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