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似乎影响了气候，一场淅淅沥沥、带着彻骨寒意的冷雨，毫无征兆地笼罩了大地。雨水敲打着防御墙上临时铺设的防雨布，发出沉闷而持续的啪嗒声，与远处废墟间隐约传来的、被雨声压抑了的嘶吼交织在一起，更添了几分阴郁和不安。
雨水冲刷着废墟间的污秽，也暂时抑制了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腐臭，但带来的寒意却渗透进每个人的骨头缝里。地下指挥中心虽然恒温，但那种潮湿的冷意依旧无孔不入，让穿着单薄作训服的人们忍不住时不时搓搓手臂。
苏浅夏刚审核完一份关于在几个主要避难所推广简易雨水过滤系统的报告，揉了揉发涩的眼睛。就在这时，内部通讯的红灯急促闪烁起来，接通后，传来三号哨所指挥官紧张的声音：
“报告！哨所外围发现异常情况！不是感染者！是一群人，大概二十几个，正在靠近！他们……他们打着白旗！”
白旗？
苏浅夏和林征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讶。在经历了交换点的冲突后，外部幸存者对官方基地的态度普遍是警惕和疏离，这种公然打着白旗靠近的行为，还是第一次。
“保持警戒，放他们到缓冲区，但不准进入哨所内部。我马上过来。”林征下令，抓起挂在椅背上的外套，“一起去看看？”
苏浅夏点了点头。
两人带着一队警卫，乘坐内部车辆很快抵达三号哨所。通过加固的观察孔望出去，只见雨幕中，二十几个身影相互搀扶着，踉踉跄跄地站在划定的缓冲区边缘。他们浑身湿透，泥浆裹满了裤腿，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疲惫和惊恐。为首的是一个头发花白、戴着破旧眼镜的老者，他手里紧紧攥着一根绑着脏兮兮白布的树枝，身体在冷雨中微微发抖。人群里有男有女，甚至还有两个被大人紧紧抱在怀里、脸色青白的孩子。
“我们是……是从‘希望小学’庇护所来的……”老者看到哨所里有人出来，用尽力气喊道，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断断续续，“我们那里……被攻破了……死了好多人……我们……我们没办法了……”
他身后的人群发出低低的啜泣声，那两个孩子也哇哇大哭起来，哭声在雨夜里显得格外凄惶。
林征拿起扩音器，声音透过雨幕传去，冷静而威严：“说明你们的来意。”
“我们……我们想请求庇护！”老者几乎是哀求道，“我们愿意遵守你们的任何规矩！干活，做什么都行！只求给孩子们一口吃的，一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他指着怀里的孩子，“他们……他们已经发烧两天了……”
情况很明显。这是一个在末世中艰难维系，最终却被灾难摧毁的小型庇护所残存的幸存者。他们走投无路，只能冒险前来投靠官方基地。
收，还是不收？
基地的资源压力一直存在，人口增加意味着消耗增加。而且，谁能保证这些人里没有混入别有用心者？之前交换点那伙人的凶悍还历历在目。
苏浅夏看着雨幕中那些瑟瑟发抖的身影，尤其是那两个孩子。她注意到林征的眉头紧紧锁着，目光在那群人和哨所的防御工事之间来回扫视，显然在进行激烈的权衡。
“检查他们！所有人，分开检查，确认没有外伤，没有感染迹象！”林征最终下令，“检查完毕后，暂时安置在隔离区观察二十四小时！如有异常，按应急预案处理！”
这是目前最稳妥，也最符合程序的做法。
士兵们穿着防护服，顶着雨出去，开始对这群不速之客进行严格而迅速的检查。过程充满了不安和骚动，但在枪口和求生的欲望下，没有人敢反抗。
检查完毕，确认暂时安全后，这群人被带进了哨所旁边一个临时搭建的、四面透风的隔离帐篷里。他们挤在一起，像一群受惊的鹌鹑，只有得到允许进入安全区域的庆幸，以及对未来的茫然。
苏浅夏看着他们被带走，沉默了片刻，转身对哨所的后勤负责人说：“煮几锅姜汤，多放点姜，烧热点。给他们送过去，特别是孩子。”
后勤负责人愣了一下，看了看林征。林征微微颔首。
很快，几大桶冒着滚烫热气的姜汤被抬到了隔离帐篷。辛辣的姜味混合着红糖的甜香，瞬间驱散了帐篷里部分的湿冷和绝望气息。
当温暖的陶碗递到那些冰冷颤抖的手中时，许多人甚至不敢相信。他们小心翼翼地捧着碗，感受着那灼人的温度透过碗壁传到掌心，再小口小口地啜饮着滚烫的液体。辛辣的味道冲进口腔，滑过喉咙，落入冰冷的胃里，带来一阵剧烈的暖意，几乎让人的眼泪都要掉下来。
那个戴着破旧眼镜的老者，双手捧着碗，老泪纵横，对着哨所的方向，深深地鞠了一躬。
苏浅夏和林征站在哨所里，隔着观察窗，看着帐篷里升腾起的热气和那些逐渐恢复了一点生气的身影。
“二十三个人，每天消耗的粮食不是小数目。”林征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听不出情绪。
“我知道。”苏浅夏看着那个给发烧孩子小心翼翼喂姜汤的母亲，“但他们能穿过大半个城市找到这里，还能保持基本的组织，说明这个老者有能力，这群人也有凝聚力。那个‘希望小学’庇护所，之前应该运转得不错。”
她顿了顿，补充道：“而且，我们修高墙，储备物资，最终目的，不就是为了让更多的人活下来吗？如果见死不救，我们和那些只知掠夺的暴徒，区别又在哪里？”
林征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窗外。
雨，还在下。
帐篷里的姜汤热气，在寒冷的雨夜里，袅袅升起，像是一缕微弱却执拗的烟。
这烟，或许无法驱散整个末世的严寒，但至少，能让眼前这二十三个人，暂时暖一暖身子，看到一丝……属于“人”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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