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寒气刺骨，仿佛能穿透紫宸殿厚重的宫墙。
正月初七，寅时未至，殿内却已亮如白昼。
数十名宦官屏息凝神，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近乎凝固的紧张。
林昭静立于一人高的鎏金龙纹铜镜前，他身上只着一件素白中衣，映衬得那张俊朗的面容愈发沉静。
一名老宦官颤抖着双手，捧着一件沉甸甸的龙袍上前。
那不是寻常的黄色，而是深邃如夜空的玄色，金线在烛火下流淌，绣出日月山河、四海万象，背后一个龙飞凤舞的“明”字，仿佛蕴含着开天辟地的力量，熠熠生辉。
这是新朝的第一件龙袍，也是他林昭的战衣。
他的手指，修长而有力，轻轻抚过衣襟上冰冷的金线，指尖传来细微的、属于权力的触感。
然而，他却迟迟没有伸臂穿上。
“你说，”他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针落可闻的大殿中。
他的目光越过镜中的自己，望向侍立一旁的苏晚晴，“今日朱雀门外，万民聚集，他们是来看我穿上这身衣服，还是来看一个会被当众刺死的倒霉蛋？”
殿内温度骤降，捧着龙袍的老宦官手一抖，几乎要跪下去。
苏晚晴一身干练的深色女官服，闻言却未有丝毫动容。
她迎上林昭的目光，眼神坚定如磐石：“他们来，是因为相信你不会死。他们相信，新的时代，不会在一场卑劣的刺杀中夭折。”
林昭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收回了手。
与此同时，位于皇城中枢的舆情监测司内，柳如是双眼布满血丝，指尖在光幕上快得几乎出现残影。
她连夜调阅着《民生日报》后台的舆情热图，在“登基大典”这个亿万流量的沸腾话题之下，她敏锐地捕捉到了一股阴冷的逆流。
数百条看似零散的帖文，发布时间集中在深夜，内容惊人地统一，用各种恶毒的语言渲染着“林昭逆天而行，必遭天谴”的论调。
通过技术追踪，柳如是骇然发现，这些帖文全部来自同一个隐蔽的Ip集群，背后分明是有人在进行系统性的舆论攻击。
“陛下！”她毫不犹豫地接通了紫宸殿的紧急通讯，“舆情有异，敌人在煽动恐慌。臣建议，临时取消朱雀门的开放观礼通道，以防生变！”
通讯光幕中，林昭的面容清晰可见。
他听完汇报，却缓缓摇了摇头，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不开门，才是真的怕了。他们想让天下人觉得我心虚，我偏要让天下人看清，谁才是人心所向。”
他转过头，声音陡然提高，命令穿透殿宇：“传我的命令！立刻把‘全民共治模型’的实时数据，投射到朱雀门广场最大的光幕上！我要让每一个人，都亲眼看到全国的民心支持率！让他们看看，究竟谁，才是天命所归！”
命令下达，整个中枢系统高效运转起来。
城外，礼部尚书张慎之正带着一众礼官，在临时搭建的演练场上进行着最后的彩排。
三跪九叩，每一个动作都必须精准到分毫。
人群中，一名面容清瘦、身形略显单薄的“太常寺笔吏”格外不起眼。
他始终低垂着头，手中握笔，在记事板上飞快地写画着什么，动作僵硬，却因为混在繁琐的礼节演练中，竟也未露出破绽。
百米外的城楼上，楚月放下手中的高倍望远镜，眼神锐利如鹰。
她观察这个“笔吏”已经很久了。
此人看似在记录，但他的眼神余光，却总是不自觉地扫向量着高台的几个关键位置，仿佛在计算着距离与角度。
她捏碎手中的通讯符，对另一头的阿虎沉声道：“立刻去查此人户籍！三代以内，无任何科考记录者，不论缘由，一律暂扣！”
阿虎得令，带着一队精锐亲卫如猛虎下山，直扑礼部设在宫内的临时档案房。
然而，结果却出人意料。
那人的登记资料齐全得堪称完美，籍贯江南吴县，姓名“陈文远”。
身份文书、举荐信、甚至是邻里担保都一应俱全。
但阿虎看到那个名字时，瞳孔猛地一缩。
陈文远。
前朝余孽，策划了数次叛乱的幕后黑手，谢文远！
仅仅一字之差！这绝不是巧合！
几乎在阿虎发现问题的同一时刻，苏晚晴的调查也有了突破性的进展。
她没有从人入手，而是直接调取了近十日所有宫门的进出记录，并将其与皇城内外的资金流动数据进行交叉比对。
她那由林昭系统强化的“经济数据分析”能力，很快就从海量的信息中，揪出了一条致命的线索。
三名负责典礼外围仪仗的低阶礼官，在三天前，几乎同时收到了一笔来历不明的匿名赏银。
数额不大不小，却恰好足够他们在黑市上，买通一个身形相仿的替身，混入典礼队伍。
一个完美的替身计划！
刺客用“陈文远”的身份混进来，事成之后，真正登记在册的陈文远早已远走高飞，留下一个毫无破绽的假身份，让追查陷入僵局。
“传我命令！”苏晚晴眼中寒光一闪，当机立断，直接签署了由林昭授予的最高权限令——《临时禁足令》。
“所有参与典礼筹备人员，自即刻起，任何人不得擅离宫禁！所有住所、携带物品，全部进行搜查！”
禁令一下，刚刚完成演练的礼官队伍中顿时起了一阵骚动。
埋伏在暗处的巡查卫队如潮水般涌出，将整个区域封锁。
那名“陈文远”脸色剧变，趁着人群混乱，悄然后退，一只手迅速伸向腰间，似乎想要销毁那块代表身份的腰牌。
但他的动作，早已被死死锁定。
“拿下！”
一声爆喝，数名精锐卫士从阴影中扑出，瞬间将其死死按在地上。
冰冷的兵刃架在他的脖子上，其中一名卫士手法狠戾地一扭，只听“咔嚓”一声，刺客的右臂被卸了下来。
搜查之下，一把淬了剧毒、在晨光下泛着幽蓝光芒的短刃，从他的袖中滑落。
人赃并获！
半个时辰后，天光微亮，林昭在刑部大牢的密室中，见到了那个被捆在刑架上的刺客。
“陈文远”的伪装已经被撕下，露出一张陌生的、却写满了死志的脸。
他浑身是伤，却只是冷冷地看着林昭，一言不发。
“你以为不说话，我就不知道你是谁的人吗？”林昭的语气很平淡，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谢文远派你来的？还是那些藏在江南，做着复辟大梦的世家？”
刺客的瞳孔微不可查地缩了一下，但依旧紧闭着嘴。
就在这时，林昭的眼前，一道只有他能看见的淡蓝色光幕悄然浮现。
【选项一：立即处决刺客。
以雷霆手段震慑所有宵小余党，巩固威严。】
【选项二：进行公开审讯。
将刺杀事件作为反击的武器，全程直播，将旧时代的阴谋彻底暴露在阳光之下。】
林昭的目光扫过两个选项，没有丝毫犹豫。
他选择了后者，然后对着那名刺客，也像是对着所有藏在暗处的敌人，淡淡地说道：“我改变主意了。我不杀你，至少现在不杀。我要让你活着，让天下人都看清，你们这些所谓的‘忠义之士’，这些旧时代的阴魂，究竟是如何藏污纳垢，躲在圣贤礼仪的袍子底下的。”
当夜，《民生日报》的头版头条发布了一则震惊全国的特别通告：明日登基大典，将增设‘罪证陈列台’，现场公开陈列刺杀案物证，并由随机抽选的百姓代表，全程监督行刑流程！
一石激起千层浪！
子时，风雪骤起。
细碎的雪花在狂风的裹挟下，敲打着政事堂的窗棂。
偌大的殿堂内，只有林昭一人独坐。
他没有批阅奏折，手中正静静地摩挲着半块干硬的药饼。
这是妹妹林小棠亲手做的。
自从他带来的雪心散配方稳定供应后，她的咳血之症已经彻底止住了。
这半块药饼，是她病愈后送来的第一份礼物，带着劫后余生的暖意。
【系统提示：检测到重大历史节点临近，‘国家命运共鸣术’已达到启动条件，是否进行预载？
启动后，可将您的个人状态与国运进行临时绑定，大幅提升全属性，确保典礼万无一失。】
系统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林昭闭上眼，感受着药饼粗糙的质感，片刻后，他用意识缓缓输入一行字：“不预载。”
“这一步，我要靠自己走完。”
他睁开眼，望向窗外。
风雪似乎更大了，但远方朱雀门广场的方向，却亮得惊人。
无数的火把在风雪中汇聚成一条璀璨的星河，那是自发前来守夜的百姓，他们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即将到来的黎明。
林昭站起身，推开厚重的殿门，凛冽的寒风夹杂着雪沫扑面而来，让他瞬间清醒无比。
旧时代的阴魂在咆哮，新时代的火焰在燃烧。
而他，就站在这风雪交加的关口。
天，就快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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