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理了理身上那件半新的靛青色细布衫子，又将鬓角一丝不乱的发丝抿了抿。只是一个细微的整理动作，却让我觉得，娘身上那种属于“当家主母”的气度，在瞬间被唤醒了。不再是那个在灶台前忙碌的农家妇人，而是即将掌管一个拥有二十多仆役家庭的女主人。
我学着她的样子，也迅速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衣着。月白色的衣裙是干净的，头发梳得整齐，脸上没有沾着厨房的烟火气。很好。我对着水缸里模糊的倒影，微微调整了一下呼吸，让眼神变得更加沉静。
“走吧。”我对娘点点头，又看向哥哥，“哥，宸大哥那边通知了吗？”
“嗯，我刚才路过客房，跟宸大哥说了一声，他说随后就到堂屋。”哥哥答道，眼神里也多了几分郑重。
我们三人没有再多言，一同离开了尚有些凌乱的厨房，穿过干净却空旷的后院，经由连廊快步走向前院。脚步声在寂静的午后廊道里回响，清晰而带着一种奔赴“战场”的节奏。
来到堂屋门口，眼前的景象让我的脚步微微一顿。
堂屋外的院子里，此刻已站满了人。
周文彦和赵明理站在最前方，距离堂屋门槛约三步远。两人皆是昨日在长乐坊见过的打扮，周文彦一身藏青色细布长衫，面容沉稳；赵明理则是一身灰色账房先生常见的袍子，面容清癯，眼神精明。他们站在那里，身姿端正，神情恭谨，见到我们出现，立刻微微躬身行礼。
而在他们身后，乌压压地站着好几十人。正如哥哥所说，约莫三十人左右，分成了五行，每行六人，站得虽不算绝对笔直如尺，却也大致整齐，没有交头接耳，更无人随意张望。这些人有男有女，年纪从十五六岁的少年少女，到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女不等。男的多数穿着浆洗得发白的粗布短打，女的则多是素色衣裙，头上包着同色的布巾。他们的衣着大多朴素，甚至有些破旧，但都还算干净整洁。此刻，所有人都微微低着头，目光垂视着地面，或盯着自己的脚尖，整个院子里静得几乎能听到远处竹林被风吹动的沙沙声，以及某些人略显粗重或刻意压抑的呼吸声。
队伍的最后面，站着周虎、周龙、周豹、周熊四人。他们依旧穿着统一的深蓝色劲装，身姿挺拔如松，双手自然垂在身侧，目光平视前方，表情肃然，与前方那些略显忐忑的候选者形成了鲜明对比。他们既是护卫，此刻也仿佛成了维持秩序的标杆。
这阵仗……比我预想的还要大，还要正式。看来周文彦是严格按照我的要求，精挑细选了远超二十五的人数，给了我充足的挑选余地，也显示了他办事的周全。
我的目光快速扫过那三十张陌生的面孔。有面容憨厚、手指关节粗大的汉子；有低眉顺眼、手指绞着衣角的少女；有神色平静、目光沉稳的妇人；也有眼神里带着好奇和怯生生打量，又迅速垂下的少年……每一张脸背后，都可能有一段故事，一种脾性。而我，要在短时间内，从中选出最适合这个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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