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委大院的雪似乎更大了一些，落在二人身上，发出细密的声响。
一贯强势的沙瑞金，来到汉东当一把手，本该如鱼得水，可如今这场大雪，压的他不得不改变策略。
对方捏着老岳父的把柄，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汉东地方事务，更是牵动了更高层面的神经。
他若是不妥协，任由高育良狗急跳墙，那后果不堪设想，损失的将不仅仅是汉东的掌控权，更可能波及他沙瑞金的政治根基和背后的支持网络。
所以他选择了退让，跟高育良交换筹码。
高育良没有立刻说话，静静的站在旁边，任由雪粒落在身上。
过了良久，高育良终于开口：“沙书记，想要我们汉东这艘船平稳，必须卸下一些不必要的负重。我有几个建议，你不妨听一下。”
“首先，肯定是赵立春同志及其有关联的问题。立春老书记为我们汉东的发展做出过不可磨灭的贡献，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但近年来，其子赵瑞龙通过立春老书记的影响力，勾结前秘书刘新建，做了很多违法的事。不仅大肆侵吞国有资产，掏空地方财政，还严重破坏了我们汉东的政治生态和营商环境。这一点，我作为班子成员，有视察之责。”
沙瑞金眼睛瞪大，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高育良这是在干什么？
自己都做好一退再退的准备，他怎么转手就把赵家给推出来了？
高育良没管沙瑞金的表情，继续往下说道：
“但是，沙书记，我们必须清醒地认识到，赵家的问题，是赵家的事情。不能也不应该无限制的扩大化，更不能成为某些势力用来打击异己、清洗汉东干部队伍的借口！”
“刘新建案，必须严格限定在法律范畴内，查清赵瑞龙、刘新建等人的经济犯罪问题，依法处理，给人民一个交代。但到此为止！”
沙瑞金听明白高育良的意思。
弃帅保车！
高育良看向沙瑞金：“沙书记，赵立春同志已经离开汉东五年了，还能再汉东掀起多大的风浪？他们还在汉东揪住不放，到底是出于公心，还是另有所图？”
“我认为，我们汉东省委应该主动向上级反映，对赵立春同志的问题，依据已查实的情况进行定性处理。既不包庇，也不搞扩大化。尽快给这件事画上一个句号，让汉东早日摆脱赵家的阴影！这才是对汉东负责，对历史负责！”
沙瑞金直接愣在原地，他没想到，高育良竟然这么果断的跟赵家完成切割，并且要求处理赵家。
这完全打乱了他的部署，钟家的目的是为了搞掉赵立春，而他沙瑞金以及背后的力量，则是借此机会全面接盘汉东省，完成权力洗牌。
高育良这么做，跟他的政治意图相悖。
沙瑞金的大脑飞速运转，思索片刻后，他沉声开口，试图稳住阵脚，并将议题引向对自己有利的方向：
“育良同志，对于你这个考虑，我原则上是同意的。既然赵立春同志已经离开了汉东，就应该把问题交上去，而不是留在我们汉东解决。”
“这一点，我和你，和省委的目标是一致的。同时，尽快消除赵家遗留的负面影响，轻装上阵，符合汉东的整体利益。”
“但是还有一个问题，我需要你认真考虑。我们汉东，到底有没有汉大帮的存在？”
高育良轻笑一声，看着沙瑞金回答道：“沙书记，这个我可以向你，也向组织保证，主观上，我高育良从未有意组建过任何所谓的帮派”
“但客观上，客观上，或许因为我的工作经历、学术背景，以及一些干部出于对工作理念的认同，在组织程序和正常工作关系之外，形成了一些过于密切的联系……从这个角度说，客观上的影响，或许是存在的。”
沙瑞金叹了口气，忽然变得语重心长：“这正是我所担心的。”
“汉东是上级的汉东，是人民的汉东，不是你高育良的汉东，更不是哪个山头的汉东。”
“你在这个位置上坐得太久，门生故旧遍布各级要害部门，尤其是在政法系统，关系盘根错节，影响力无处不在。”
“这客观上形成的庞大山头，已经引起了上面的高度注意和深深忧虑！”
高育良神色一凛，他没想到，沙瑞金到了这种地步，还会提起这件事。
沙瑞金用手向上指了指，其含义不言自明。
“育良同志，育良同志，你我都是高级干部。你应该明白，上级派我来汉东，除了发展经济、维护稳定之外，还有一个重要任务。”
“就是要打破汉东多年来形成的、这种盘根错节的山头主义，理顺政治生态，确保政令畅通。”
“你想过没有？，理论上已经足够如果单单是赵家的问题，派我沙瑞金来主持大局，清理余毒来就够了，又何必再派一个孟为凡呢？”
沙瑞金这个时候，直接把孟为凡引进来。
试图用这个强势的第三方外部势力，来引起高育良的警觉。
“孟为凡”这三个字，被沙瑞金轻飘飘地抛出来，却在高育良心中激起了千层浪。
他跟孟为凡的过节都已经追溯到在吕州的时候。
先前他没往更深处考虑，现在经沙瑞金这么提醒，背后竟出现些许凉意。
沙瑞金向高育良靠近一步，带有深意的说道：“孟为凡同志有远见，能力强。一直被认为是发展改革的一把好手。他能来汉东，对我们来说是一桩好事。”
“但是，如此的精兵强将，对我们来说，未必不是一种制衡。用来警告某些人，汉东的这片天，不是某一家的天；汉东的局，也不是某一个人能永远掌控的局。”
沙瑞金巧妙地将孟为凡的存在，描绘成了上级对汉东山头主义不满的先兆。
“丢掉赵家这个过去的包袱很重要，但整顿队伍，消除当下存在的、让上面最为警惕和不满的山头主义隐患，同样重要，甚至更为紧迫”
“育良同志，为了汉东的大局，也为了你能真正安全、体面地度过这个关口。”
“我建议你，主动向上级辞去汉东省政法委书记这个职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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