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为凡的反击，如期而至。
吕州市委书记王伯年拿着那份省政府办公厅的文件，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文件上的每一个字他都认识，但组合在一起，却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肯定吕州近期在优化营商环境、学习借鉴先进经验方面取得的初步成效……”
这是在表扬吗？不，这分明是把他架在火上烤！
谁不知道吕州是育良书记的基本盘，他如今能从吕州市市长坐稳市委书记这个位置，靠的就是紧跟沙瑞金和高育良的步伐。
现在省里这么一表扬，等于是在告诉所有人，连吕州都在学习京州，那他以前坚持的那套算什么？
“希望吕州能进一步解放思想，重点在开发区管理体制创新和传统产业数字化改造方面，拿出更具突破性的方案……”
王伯年看到这里，几乎要骂出声来。
开发区管理创新？那意味着要动多少人的奶酪？要打破多少沿袭多年的潜规则？传统产业数字化改造？
说起来轻巧，那些几十年历史的老国企，设备陈旧，人员臃肿，思想僵化，一动就是下岗分流，一动就是群体性事件！
这社会稳定风险的帽子，岂不是要结结实实扣在他王伯年头上？
他再也坐不住了，拿起保密电话，直接拨通了高育良。
“高书记，省里这份文件……来者不善啊！”王伯年的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焦虑，将文件内容和自己的担忧和盘托出。
“孟省长这是逼着我们往火坑里跳啊！我们要是动了，出了乱子，责任是我们的；我们要是不动，那就是思想僵化，跟不上改革步伐，还是我们的错！这……这简直是无解！”
高育良听着电话，脸色阴郁。
他岂能不知孟为凡的用意？这是在逼他自乱阵脚，在他自己的基本盘上制造矛盾。
“慌什么！”高育良沉声呵斥，但语气中带着烦躁。
“省政府鼓励探索是好事！吕州应该积极响应。”
“但探索不等于蛮干！你们先组织力量，进行深入调研，拿出一个稳妥的、分步走的实施方案。记住，稳定是第一位的，任何可能引发大规模不稳定因素的举措，都必须慎之又慎！方案成型前，不要轻易动作。”
高育良这省委三把手不能明着反对省政府的鼓励，只能用深入调研、稳妥分步来应对，这本身就是一种消极的抵抗。
然而，这种应对，也恰恰落入了孟为凡预设的圈套。你高育良强调的稳，正在成为阻碍发展的绊脚石。
与此同时，在省委大楼，沙瑞金也密切关注着吕州的反应和全省的动向。
孟为凡的反击让他意识到，仅仅依靠程序和规则的拖延，似乎难以从根本上遏制孟为凡的势头。
孟为凡总能找到办法，要么用更高的工作质量闯关，要么用更高明的政治手腕将压力反弹回来。
一种更深的焦虑在沙瑞金心中蔓延。
他感觉到时间并不站在自己这一边。如果让孟为凡继续这样折腾下去，哪怕速度慢一点，其积累的政绩和影响力也足以让他在汉东的地位无可撼动。
他必须找到一个更直接、更有效的方法，一个能让孟为凡伤筋动骨的手段。
他的思维在焦虑中疯狂地运转。
孟为凡的根基是什么？是经济业绩！是让所有人瞩目的京州速度和那一连串漂亮的经济数据！
如果……如果这些数据的真实性存疑呢？如果那耀眼的增长光环下，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呢？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瞬间照亮了沙瑞金近乎绝望的内心，也点燃了他铤而走险的疯狂。
他知道这想法有多么危险，这等于是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怀疑一位封疆大吏的核心政绩，这不仅是政治上的冒险，更是拿自己命在赌！
但权力的诱惑和失去权力的恐惧，如同两只大手，将他推向这个危险的念头。
他反复告诉自己：这不是诬陷，这是合理的怀疑！是为了汉东的事业负责！是为了防止可能出现的更大错误！
他决定独自行动，不再与高育良商议。
此事关乎身家性命，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风险。他需要一个绝对可靠的自己人。
他想到了赵立人，上级统计局的一位副局长。
许多年前，赵立人曾在一次关键的审计中犯下严重错误，险些酿成大祸，是沙瑞金当时动用岳父的关系，力保他过关，才让他得以在系统内继续生存，甚至坐到了副局长的位置。
这份恩情，是让他赵立人还的时候了。
利用一次在京城市开会间隙，沙瑞金将赵立人约到了后海附近一家毫不起眼的私人茶室。
沙瑞金直接说出自己的担忧：“老赵，这里没外人，我们说点实在的。最近我听到一些反映，让人很不安啊。”
赵立人心中一紧，小心翼翼地问道：“瑞金书记，你指的是……？”
“个别地区，为了追求所谓的速度和政绩，在经济发展的统计数据上，可能存在一些技术性处理。”沙瑞金目光始终盯着赵立人。
“这不仅仅是工作作风问题，更是严肃的政治问题！会影响省委对全局的判断和决策！”
他特意强调了政治问题四个字。
“你是统计战线的老同志了，业务精湛，原则性强。现在，我以个人身份，恳请你发挥专业特长，帮我……嗯，从侧面审视一下，特别是京州那边的一些核心数据。”沙瑞金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
“增长快是好事，但快得超出常理，就不得不让人多问几个为什么了。我们需要知道真实的情况，这既是对事业负责，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是保护一些可能头脑发热的同志。”
赵立人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手中的茶杯差点脱手。
他完全明白了沙瑞金的意图，这是要他私下里，去秘密核查京州的经济数据，去挖省长孟为凡的墙脚！
这简直是疯了！整个京城，谁不知道，孟为凡是那位的嫡系。
自己这样去搞他，稍有不慎，连踩缝纫机的机会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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