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传到牛四儿耳中时,他正坐在安平镇守备府的正堂里,摩挲着腰间那柄磨得锃亮的佩刀。
刀锋映着窗外斜斜漏进来的日光,冷冽的光线下,他指节因用力而绷得泛白,连带着嘴角的胡茬都跟着微微颤抖。
“这个尤瑞塔,真的如此胆大妄为?”
牛四儿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股子压不住的火气,
“他到底是来安平镇办案的,还是来这儿享清福的?竟然连饭食都要挑三拣四!”
他猛地将佩刀拍在身前的案几上,“砰”的一声巨响,震得案上的青瓷茶碗都晃了晃,滚烫的茶水溅出来,落在紫檀木的桌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旁边侍立的亲兵吓得身子一缩,连大气都不敢喘。
牛四儿的火气却丝毫未减,他站起身,大步流星地在堂内踱来踱去,厚重的军靴踩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难道不知道,这两年战乱连连,青黄不接,粮食的价格早就翻了好几倍吗?”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怒意,
“现在这世道,能有一口饱饭吃就已经是天大的幸事了,他倒好,还敢挑三拣四!”
想起尤瑞塔中午用餐时那副挑剔的模样,牛四儿的心头就像是堵了一块石头。
他本以为,这位从帝都来的监察使,就算是身份尊贵,也该懂得体恤民情,毕竟安平镇地处边境,受战乱波及最甚,百姓们能勉强糊口已是不易,守备府为了招待他,特意备下了四菜一汤——红烧野猪肉、清炒山野菜、炖河鱼,再加上一盘油焖笋,最后配一碗菌菇汤,这在如今的安平镇,已经算得上是顶好的席面了。
可尤瑞塔呢?,一口没吃,还撂下一句
“如此粗陋的饭食,也配得上我帝国执法官的身份?”,
便拂袖而去,留下满桌的饭菜和一屋子面面相觑的人。
那一刻,牛四儿原本对尤里塔存着的几分尊重,便如冰雪般消融殆尽。
他牛四儿在安平镇驻守,受李查德命令护着这一方百姓的平安,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见过?
就算是面对帝都来的官员,他也从未低过头,可这尤里塔,实在是太过骄纵蛮横。
“传我命令!”
牛四儿停下脚步,转过身,目光如炬地看向亲兵,语气斩钉截铁,
“全军加强戒备,白日里严守各城门要道,夜间更是要保持半数战力值守,营中将士轮班巡逻,一刻都不得松懈!”
亲兵领命,转身就要往外走,却被牛四儿叫住。
“等等,”
他的眉头紧锁,语气里多了几分凝重,
“尤其要盯紧尤瑞塔一行人,他此人心胸狭隘,我怕他会因饭食之事记恨在心,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牛四儿最担心的,便是尤瑞塔会借着办案的由头,将哈斯卡拉私自放走。
哈斯卡拉手上沾了不少百姓和官兵的血,关押在镇中的大牢里。
帝都派尤瑞塔来,正是为了督办此案,若是哈斯卡拉被放,他牛四儿有何颜面去面对安平镇的父老乡亲?
想到这里,牛四儿的心头更沉了。他不由得想起了李查德大人,若是理查德大人在自己身边,定能想出个好办法。可惜李查德大人远在兽人帝都,身边连个能商量的人都没有。
尤瑞塔刚来安平镇的时候,就没给过他好脸色,如今又闹出饭食挑剔这一档子事,更是让牛四儿的火气蹭蹭往上冒。
他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若不是顾及着对方的身份,怕是早就忍不住发作了。
与尤瑞塔一同前来的帝国禁卫军大队长,此刻也正坐在自己的营帐里,想起中午的那一幕,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这位大队长是个实打实的军人,出身行伍,半辈子都在战场上度过,对于吃穿用度,向来是怎么简单怎么来。
在他看来,牛四儿准备的四菜一汤,已经算得上是难得的丰盛了。行军打仗的时候,他吃过馊掉的干粮,啃过硬得能硌掉牙的饼子,甚至在断粮的时候,嚼过树皮草根,哪里还会去挑剔饭食的好坏?
他记得,在路上的时候,尤瑞塔对自己还算尊重,说话办事都透着几分客气,可自从到了安平镇,见了牛四儿这些兽人守备军,尤瑞塔的态度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处处透着傲慢与不屑。想来,定是因为牛四儿他们是兽人,尤瑞塔打从心底里看不起,才会这般百般刁难。
大队长心里对尤瑞塔的做法实在是不敢苟同,可他也懒得去管这档子闲事。
一来,他和尤瑞塔只是公事上的交集,并无太深的交情;
二来,他和牛四儿也只是初次见面,谈不上什么情谊;至于李查德领主,他也只是听过这个名字,从未见过真人,只知道此人在帝都声名赫赫,是个难得的将才。
中午那顿饭,大队长吃得还算舒坦,野猪肉虽然柴了点,却也透着一股子肉香,山野菜清爽可口,菌菇汤更是鲜掉眉毛。他实在想不通,尤瑞塔到底是哪里不满意。
吃完饭,大队长也没心思去掺和尤瑞塔和牛四儿的矛盾,直接回到了自己的营地。连日赶路,将士们早已疲惫不堪,此刻营帐里静悄悄的,大部分人都已经和衣而卧,沉沉睡去。大队长叹了口气,也解下身上的铠甲,躺在行军床上,不一会儿便也进入了梦乡。
与此同时,两界镇外的密林深处,一处隐蔽的营地中,罗斯正盯着眼前的木盆,眼神阴鸷得如同蛰伏的毒蛇。
木盆里装着几十条鲜活的河鱼,这些鱼都是他的手下从附近的河里捕捞上来的,条条膘肥体壮,鳞片闪着银光。而罗斯此刻正在做的,便是将早已准备好的毒药,小心翼翼地注入鱼的肚子里。
他的动作很轻,指尖捏着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银针的尖端沾着墨绿色的毒液,顺着鱼鳃的缝隙探进去,精准地刺入鱼的内脏。
毒液注入的瞬间,原本活蹦乱跳的鱼,身子会微微抽搐一下,随后便又恢复了平静,若是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任何异样。
罗斯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意,他抬头看向身边的手下,沉声吩咐道:
“算好奥玛帝国的人捕鱼的时辰,把这些鱼从上游放下去。记住,动作要隐蔽,千万不能露出马脚。”
手下领命而去,罗斯则负手而立,目光望向远方,那里便是奥玛帝国和德玛帝国的交界处——兄弟桥。
说起这兄弟桥,还有一段尘封的往事。
当年,奥玛和德玛本是同一个帝国,老皇帝膝下有两个儿子,皆是骁勇善战、颇有才干的少年英主。
老皇帝晚年时,身体日渐衰弱,便想着将皇位传给两个儿子,可皇位只有一个,兄弟二人虽感情深厚,却也各有抱负,谁都不愿退让。
最后,老皇帝索性下了一道旨意,将帝国一分为二,划江而治,东边为奥玛帝国,西边为德玛帝国,由两个儿子分别执掌。
为了纪念兄弟二人的情谊,老皇帝亲自为两国交界处的这座大桥命名为“兄弟桥”,希望他们日后能同心协力,守护好这片共同的故土。
只可惜,老皇帝的一片苦心,终究还是落空了。他去世之后,两位新皇帝为了争夺地盘和资源,很快便反目成仇,兵戎相见。
多年的征战,让原本亲密无间的兄弟之国,变得势同水火,唯有这座兄弟桥,还保留着最初的名字,静静横跨在两国的界河之上,像是在无声地诉说着那段早已被遗忘的过往。
如今,这座兄弟桥由奥玛帝国派兵驻守,桥头堡的守军日夜轮值,看似戒备森严,实则早已松懈。毕竟,这么多年来,虽然两国摩擦不断,却从未有过大规模的战事,守军们也渐渐放下了警惕。
罗斯之所以会将目标对准兄弟桥,自然是有着自己的盘算。
他知道,自己的实力远不如李查德,正面硬刚无异于以卵击石,所以他只能剑走偏锋,先拿下兄弟桥,以此为跳板,再图谋进入奥玛帝国境内,寻一处安身立命的地方,慢慢积蓄力量。
没过多久,手下便回来禀报,说鱼已经按照计划放下去了。罗斯点了点头,转身走进密林深处,那里早已埋伏好了他的人马。
而此刻的兄弟桥奥玛帝国驻军营地,守兵们正像往常一样,在河边撒网捕鱼。
每月一次的肉食补给,全靠这河里的鱼,这是营地里多年来的传统。战乱年间,肉食稀缺,能吃上一顿鲜美的鱼肉,对这些驻守边境的士兵来说,算得上是难得的福利。
他们将捕上来的鱼仔细分拣,大的小的都装进水桶里,兴高采烈地抬回营地。没有人会怀疑,这些鱼里藏着致命的毒药。毕竟,这么多年来,他们一直都是这么吃的,从未出过任何差错。
营地里的伙夫们早已烧好了大锅,等着鱼送过来。他们将鱼刮鳞开膛,清洗干净,然后放进锅里,加上姜片和葱段,大火炖煮。不一会儿,浓郁的鱼香便弥漫了整个营地,引得士兵们纷纷咽着口水,翘首以盼。
鱼炖好之后,伙夫们用大盆将鱼肉和鱼汤分装,士兵们排着队,一个个领了自己的那份,蹲在营地的空地上,吃得津津有味。有人一边吃一边咂嘴:
“这鱼真是鲜啊,比上次的还要好吃!”
也有人笑着打趣
:“要是天天能吃上这么香的鱼肉,就算让我在这儿守一辈子,我也愿意!”
欢声笑语回荡在营地的上空,谁都没有察觉到,一场灭顶之灾,正在悄然降临。
而在距离营地十里之外的一处山坡上,罗斯正藏身于茂密的灌木丛中,目光死死地盯着营地的方向。他的身边,放着一个小小的望远镜,这是他从一个商人手里高价买来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罗斯的耐心极好,他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想要一举拿下兄弟桥,就必须沉得住气。
就算这次计划失败了,他也不会后悔。大不了一死了之,总好过像丧家之犬一样,四处逃亡。
更何况,他对道莱格的计划充满了信心,那些毒药的威力,他早已试过,只需一点点,便能让人腹痛如绞,浑身无力。
终于,营地的方向传来了一阵骚动。
罗斯的精神一振,连忙举起望远镜望去。只见营地里的士兵们,一个个捂着肚子,脸色惨白,疼得在地上打滚。有人疼得直冒冷汗,有人忍不住发出凄厉的惨叫,还有人连滚带爬地冲向厕所,却刚跑几步,便一头栽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来了!”
罗斯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的光芒,他猛地站起身,对着身后的密林大喊,
“动手!”
话音刚落,密林里便窜出十几个黑影,他们正是罗斯安插在营地附近的探子。
只见这些探子纷纷举起手中的火把,用火石点燃,然后将火把在空中旋转了三圈——这是进攻的信号。
看到信号的瞬间,罗斯大手一挥,埋伏在密林里的一千两百名士兵,如同潮水般涌了出来。他们手持利刃,身披铠甲,呐喊着冲向兄弟桥的驻军营地。
营地门口的守军,此刻早已腹痛难忍,根本没有力气抵抗。
几个守在营门的士兵,勉强举起刀枪,想要阻拦,却被罗斯的人马一刀一个砍倒在地。几乎没费什么力气,罗斯的大军便攻破了营门,冲进了营地。
营地里的景象一片混乱,士兵们要么蜷缩在地上,疼得动弹不得,要么就是在四处乱窜,慌作一团。面对罗斯大军的进攻,他们毫无还手之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在营地里横冲直撞。
不到半个时辰,整个驻军营地便被罗斯的人马彻底控制。
罗斯站在营地的中军帐前,看着满地哀嚎的士兵,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他对着身边的副将下令
:“派五百人的小队,立刻渡过兄弟桥,占领对岸的阵地!”
副将领命而去,带着五百名精锐士兵,朝着兄弟桥的方向狂奔而去。
令人意外的是,桥的对岸竟然没有任何守军。奥玛帝国的守军大概是做梦也想不到,有人会偷袭,所以根本没有在对岸布置兵力。
就这样,五百名士兵兵不血刃地占领了兄弟桥的对岸,这座象征着两国情谊的大桥,彻底落入了罗斯的手中。
站在桥头,看着脚下奔腾的河水,罗斯的心中却没有丝毫的喜悦。他很清楚,占领这座桥,只不过是一个开始。这座桥,是他踏入奥玛帝国的跳板,而他的最终目标,是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是向理查德复仇。
不过,在进攻奥玛帝国之前,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他转过身,对着身边的传令兵说道:
“快,将占领兄弟桥的消息,立刻传给道莱格大人。我希望,他能履行承诺,给予我们足够的支持。”
传令兵领命,骑上快马,朝着远方疾驰而去。
夜色渐深,道莱格的府邸里,烛火通明。
德莱格正躺在床上,睡得昏昏沉沉。连日来,他一直为边境的战事忧心忡忡,难得能睡个安稳觉。忽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他从睡梦中惊醒。
“大人,大人!”门外传来手下的呼喊声,“有紧急军情!罗斯大人派人来报,他们已经成功占领兄弟桥了!”
“什么?”道莱格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困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连忙披上外衣,快步走到门口,打开房门,一把抓过传令兵手中的信件,匆匆看了起来。
看完信上的内容,道莱格的脸上露出了难以掩饰的狂喜。他哈哈大笑起来,拍着大腿说道:
“好!好一个罗斯!真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成功了!”
他早就和罗斯达成了协议,若是罗斯能拿下兄弟桥,他便会给予罗斯物资上的支持。
原本,他还以为罗斯的计划不过是异想天开,可现在看来,罗斯确实有几分本事。
道莱格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精明的光芒。他对着身边的管家说道:“传我的命令,将库房里新打造好的五百把强弓弩,立刻派人送到罗斯的营地去。”
侍从有些不解,问道:
“大人,那五百把强弓弩,可是我们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才打造出来的,就这样送给罗斯,会不会太亏了?”
“亏?”
道莱格冷笑一声,“一点都不亏。我送他五百把强弓弩,换取的是兄弟桥的控制权,这笔买卖,划算得很!”
他太了解罗斯了,罗斯此人野心勃勃,绝不可能满足于只占领一座兄弟桥。
他现在最想要的,是越过这座桥,进入奥玛帝国境内,寻找一处新的领地。
而兄弟桥的控制权,对罗斯来说,根本没有什么实际的意义,与其留在他的手里,不如交给自己。
更何况,五百把强弓弩虽然珍贵,但只要能控制住兄弟桥,他日若是和奥玛帝国开战,这座桥便是一道重要的屏障,到时候,能发挥的作用,远比五百把强弓弩要大得多。
“去办吧,”
道莱格摆了摆手,语气不容置疑,“告诉罗斯,只要他愿意将兄弟桥的控制权交给我,日后他在奥玛帝国境内的行动,我都会给予力所能及的支持。”
管家点了点头,转身下去安排了。
道莱格站在窗前,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嘴角的笑容越来越深。他知道,一场新的风暴,即将在边境掀起。而他,将会是这场风暴中,最大的受益者。
而此刻的罗斯营地,士兵们正在庆祝胜利。篝火熊熊燃烧,照亮了每个人的脸庞。罗斯却独自一人站在桥头,望着奥玛帝国的方向,眼神深邃。
他知道,道莱格是个老谋深算的家伙,送他五百把强弓弩,不过是想拉拢他,利用他。可他现在别无选择,他需要道莱格的支持,需要那些物资,来壮大自己的力量。
至于兄弟桥的控制权,给他便给了吧。他的征途,从来都不是这一座小小的桥梁,而是更广阔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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