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的黄昏，冷锋带着一身风尘，再次出现在惊鸿院。
“主子，东西拿到了。”他双手奉上一本略显陈旧、封面没有任何字迹的线装册子，册子边缘有些磨损，显然经常被翻动。
沈惊鸿接过册子，指尖触及那粗糙的纸质，心跳不禁微微加速。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对冷锋道：“辛苦了，过程可还顺利？”
“按主子吩咐，一切顺利。”冷锋言简意赅地回禀，“我们的人扮作新债主，将林文轩堵在赌坊后巷，‘教训’了一番，逼得他走投无路。随后另一批人‘恰好’路过，出面调停，替他还了赌债，并按照主子的指示，提出要他拿些其父不用的旧书札抵偿。林文轩起初还有些犹豫，但在‘恩人’暗示其父那些带古怪符号的笔记不值钱，放着也是落灰后，他便偷偷溜回家中，取来了这本册子。”
沈惊鸿微微颔首，冷锋办事，果然稳妥。她挥了挥手，冷锋会意，无声退下，隐入暗处守卫。
室内只剩下沈惊鸿一人。她走到书案前，点燃了数盏灯，将室内照得亮如白昼，这才小心翼翼地翻开了那本笔记。
笔记内的字迹确实是林太医的，用的是一种混合了医家术语、符号甚至是一些看似随意涂鸦的暗语记录方式。若非早有心理准备，寻常人看到，只会觉得这是一本杂乱无章、记录失败的医者手札。
沈惊鸿凝神细看。她前世虽不精医理，但身为镇国公府嫡女，又曾随父在军中见识过一些军中医官的手段，对药材、病理并非一无所知。更重要的是，她拥有前世的记忆，知道母亲去世前的大致症状。
她一页页仔细翻阅，目光敏锐地捕捉着可能与母亲相关的信息。笔记是按时间顺序记录的，但日期用的也是代号。她根据其中提到的几位贵人病情的时间节点，大致推断了记录的时间跨度。
终于，在笔记的后半部分，她找到了几处令她瞳孔骤缩的记录。
那几页的日期代号，正好对应母亲病重的那段时间。上面用暗语和符号记录着：
“木（母？）氏，寒症入里，反复发热，咳逆……”
“上方：参、苓、术、草……佐以……（此处画了一个类似蝎子尾巴的符号）微量……”
“夜半咳血，脉象浮滑躁动，异于常理……”
“呈报上峰，言……积郁成疾，油尽灯枯……（旁边标注了一个‘周’字）”
“改方：去……（划掉几味药），增……（画了一朵极小的曼陀罗花）……安神。”
“木氏殁。记录封存。（后面跟着一个墨点，似是犹豫后点下）”
沈惊鸿的手指死死攥住书页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蝎尾”、“曼陀罗”……这些绝非治疗寒症咳血的正常药材！蝎尾多带有毒性，可用于以毒攻毒治疗某些恶疮或痹症，但用于寒症咳血，简直是火上浇油！而曼陀罗，更是有麻痹、致幻之效，用量需极其谨慎，岂能随意添加于安神药中？
还有那个“周”字，以及“呈报上峰”、“记录封存”等语！这几乎证实了冷锋之前打探到的消息，林太医在母亲病重期间，确实频繁向当时的院使周大人请示，而母亲的真实病情和用药，被他们用“积郁成疾，油尽灯枯”的借口掩盖了！
这笔记虽然隐晦，但结合沈惊鸿已知的信息，已然勾勒出一个可怕的真相：母亲的死，绝非自然！极可能是被人通过药物动了手脚，慢慢掏空了身体！而林太医，是直接的执行者，太医院院判周大人，很可能知情，甚至是参与者或掩护者！
承恩公夫人偏偏在母亲病重前去“探病”……柳如芸作陪……林太医是承恩公府引荐入太医院的……这一切，串联成一条清晰的毒链！
沈惊鸿阖上眼，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滔天恨意和蚀骨寒意。再次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冰封的沉静。
现在不是悲伤和愤怒的时候。这本笔记是重要的物证，但还不足以彻底扳倒林太医和周院判，更无法直接指认承恩公府和柳如芸。他们完全可以用暗语解读不同、记录有误等借口推脱。
她需要更多的证据，更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将这一切公之于众。
她将笔记小心收好，藏于暗格之中。然后铺开纸张，开始将笔记中关于母亲病情的暗语记录，逐一翻译、誊抄下来，并结合自己前世的记忆和有限的医理知识，仔细分析其中可能被动了手脚的环节。
“揽月。”她轻声唤道。
揽月应声而入：“小姐有何吩咐？”
“你明日出府一趟，去京城几家不同的药铺，分别购买这些药材。”沈惊鸿将一张写好的单子递给揽月，上面列出的都是些寻常补药或治疗风寒的药材，但其中混杂了几味与笔记中“蝎尾”、“曼陀罗”药性有些相似，但更为常见、不易引人注意的药材。“注意，分开买，不要在同一家药铺购买太多，也不要透露是镇国公府所用。”
她要亲自试验，了解一下这些药材的特性，更重要的是，借此看看是否会引起某些人的注意。如果柳如芸或者她背后的人一直在监视惊鸿院的动向，那么突然购买药材，或许能让他们自乱阵脚。
“是，小姐。”揽月虽不解其意，但见沈惊鸿神色凝重，心知必有深意，郑重地接过单子。
“另外，”沈惊鸿沉吟道，“让咱们的人，最近多留意一下市面上关于承恩公府、七皇子府，以及太医院几位大人的流言蜚语，尤其是与医药、后院阴私相关的。”
谣言，有时候也是一把杀人的刀。在真相大白之前，先让水浑起来，未必是坏事。
“奴婢明白。”
揽月退下后，沈惊鸿再次走到窗边。夜色已然浓重，远处西院的灯火依旧亮着，柳如芸此刻，想必也在绞尽脑汁地谋划着什么吧。
德妃寿宴在即，那将是下一个关键的战场。沈柔薇想凭借惊鸿舞一鸣惊人，讨好德妃和萧彻？那她便让她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惊鸿”！
沈惊鸿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母亲的血债，她一刻不曾忘。如今线索在手，仇人名单在她心中愈发清晰。她会耐心布局，一步步收网，让所有参与其中的人，都付出应有的代价。
夜风拂过，带着深秋的凉意，吹动她额前的碎发，却吹不散她眼中那簇复仇的火焰，愈燃愈烈。这镇国公府的天，是时候该变一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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