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后，渔村的清晨总是带着几分清爽。天刚蒙蒙亮，湖边就传来了村民们划桨的“哗啦”声，不是去捕鱼，而是成群结队地去芦苇荡打捞水草。
自从跟着沈知言学会用青饲料养猪，村里的男女老少都动了起来，湖面的小船上，总能看到几人一组搭伙捞草的身影，说说笑笑的声音随着湖风飘远，打破了清晨的静谧，却也添了几分热闹的烟火气。
沈知言家的小黑猪已经长到了五六十斤，毛色油亮得能映出人影，每天傍晚出圈活动时，迈着圆滚滚的步子在院子角落的空地上拱来拱去，模样憨态可掬。
秋菊不再像刚开始那样害怕，时常拿着一把嫩草蹲在围栏边，看着小猪吃得欢，就忍不住伸手摸摸它的脊背，小黑猪也温顺，只是哼哼两声，继续埋头吃草。
这天一早，李老憨急急忙忙地跑到沈家小院，脸上带着焦灼：“沈同志，不好了！我家那小猪不吃东西了，趴在圈里一动不动，你快去帮我看看吧！”
沈知言正在给菜地浇水，闻言立刻放下水桶：“别急，我跟你去看看。”
春桃连忙装了一小袋自家小猪吃的混合饲料，跟着沈知言一起往李老憨家赶。夏荷和秋菊也好奇地跟在后面，想看看是什么情况。
李老憨家的猪圈搭在院子西侧，虽然不如沈家的规整，但也收拾得干净。那头小猪蜷缩在圈角，耳朵耷拉着，精神萎靡，食槽里的水草几乎没动。
沈知言蹲下身，仔细看了看小猪的眼睛和鼻子，又伸手摸了摸它的体温，眉头微微蹙起：“像是受凉了，加上饲料有点单一，肠胃不消化。”
“那可怎么办啊？”李老憨急得直搓手，“这小猪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家这养猪任务可就完不成了。”
“别急，”沈知言安慰道，“你先烧点温水，给它灌点生姜红糖水驱寒。
然后把饲料换成半熟的米汤拌碎水草，再加点我给你的这个混合粉——里面有晒干的螺蛳粉和少量麦麸，能补营养，也好消化。”
春桃把带来的饲料递过去，详细嘱咐：“每次少喂点，一天多喂两顿，别给它吃凉的、硬的。猪圈里多铺点干稻草，晚上把顶棚盖严实，别让它再受凉。”
李老憨一一记下，连忙去烧热水。沈知言又帮着检查了猪圈的通风和保暖，指出了几个容易漏风的地方，让他赶紧用泥巴糊上。
“养猪就跟照顾孩子似的，得细心，”沈知言一边帮着铺稻草，一边说道，“饲料不能天天只喂一种，水草、野菜、红薯藤换着来，偶尔加点精料，营养均衡了，猪才不容易生病。”
旁边几家养猪的村民听说李老憨家小猪病了，也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出主意。张婶拎着一小罐自家熬的小米粥过来：
“老憨，用这个粥拌饲料，更软和，小猪肯定爱吃。”王二柱虽然身体还没完全康复，也拄着拐杖过来看：“我家猪圈之前也漏风，后来用塑料布挡了挡，就好多了，你要是需要，我家还有多余的。”
湘省的六月，像被老天爷捂在蒸笼里蒸透了的面团，黏腻得让人喘不过气。
天刚蒙蒙亮，日头还没爬过洞庭湖的水线，空气里就已经攒着一股灼人的热气，连晨露都待不住，落在草叶上没多久就化成了水汽，混着泥土和水草的腥气，弥漫在渔村的每一个角落。
等十点一过，太阳彻底挣脱了云层的束缚，明晃晃地悬在头顶，像一团烧得正旺的炭火，把光和热毫无保留地泼洒下来。
沅江两岸的土路被晒得发白，脚踩上去能感觉到滚烫的温度顺着鞋底往上窜，踩实了的泥地裂开细细的纹路，像老人脸上沟壑纵横的皱纹。
岸边的杨柳树也没了往日的精神，叶子蔫蔫地耷拉着，枝条懒得晃动，只有偶尔掠过一阵风，才勉强掀起一点绿意，风里还裹着热浪，吹在人身上，比不吹还难受。渔村的屋顶上，茅草被晒得泛出枯黄，烟囱里冒出的炊烟刚一升起，就被暑气冲散，连一丝完整的轮廓都留不住。
“这天杀的热！”王二柱光着膀子，把粗布褂子搭在肩膀上，一边擦着额头的汗，一边往沅江的方向走。
他刚从地里回来，裤腿卷到膝盖，小腿上沾着泥土，汗水顺着黝黑的脊梁往下淌，汇成一道道水痕，在皮肤上画出蜿蜒的曲线，最后滴落在地上，“滋”的一声就没了踪影。他的汗衫早已被汗水浸透，贴在身上沉甸甸的，能拧出半碗水来。
不止是王二柱，日头越盛，渔村通往浅滩的小路上就越热闹。
男人们大多光着膀子，穿着宽松的粗布裤衩，手里拎着木盆或毛巾；
女人们则换上了自家缝的深色粗布褂子和长裤，裤脚用麻绳细细扎紧，怀里抱着孩子，脚步匆匆却带着笑意。
连平日里不爱出门的老人，也被儿女们搀扶着，慢慢往湖边挪——谁都知道，这渔村旁的浅滩，是渔村六月里唯一的清凉去处。
浅滩就在渔村东边不远，是沅江拐出的一处回水湾，水流平缓，水清且浅，最深处也刚没过大腿根，水底铺着一层细软的沙地，踩上去温温的，带着湖水的湿润，舒服得让人忍不住叹气。
不知是从哪一年夏天开始，村民们就把家里闲置的旧木船板、粗杉木，还有几根退役的旧桅杆，都搬到了这里，用结实的麻绳松松地系在岸边的石头上，让它们浮在水面上。
这些木头常年被湖水浸泡，表面变得乌黑光滑，边角被磨得圆润，成了天然的歇脚处和攀爬架。
日头刚到正午，浅滩上就成了小伢子们的天下。半大的小子、丫头们，像一群刚出笼的小鸟，挣脱了大人的管束，呼啦啦地涌向水边。
“扑通！”“扑通！”一个个身影接二连三地跳进水里，溅起的水花像珍珠似的四散开来，落在脸上凉丝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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