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翊毫无商量余地：“舌灿莲花总比不会说话好。”他不管杨氏脸色近乎透明：“舌灿莲花可以满座生风，不会说话只会丢人现眼，还是回去好生待着。”
杨氏咬着唇，身形有些踉跄地被婢女搀扶离开，宴会经过半晌沉默，才又欢乐起来。
周锦绣一边噙着小酒盏，一边对顾芙使眼色，意思是我老哥待你真不薄，连自家妻子的脸面都不顾了。
顾芙心里有底，她可没有因此飘飘然；昨晚高灿说因为她是流州解元，又是公孙卓的学生，周翊自然会对她礼遇有加。她才不敢往自己脸上贴金，认为周大公子对自己有多少残留情意。
周翊喝了杯酒，故意道：“你这丫头眼睛怎么红彤彤的？哭了？昨天有人欺负你？告诉哥，哥给你作主。”
顾芙摇摇头，她昨天是被高灿气哭过没错，可后来深夜一叙早冰释前嫌；眼睛红肿还不是林战……她耳朵红了一下，拧巴道：“没什么？知道经霜哥哥待我好，真受委屈会告诉哥哥的。”
赵坤却想灌顾芙喝酒：“可你回来京城居然一声消息也无，要不是洗风楼的盈盈姑娘告诉经霜，你大概还神隐在国子监。不行，该罚！”
顾芙被迫喝了三杯酒，气氛整个活络起来，没人再去记方才杨氏的不识实务。
这次名义上是让几个举子认识交流，但实际上就是这些公子千金给顾芙洗尘，所以三句话都离不开她。先问她江南的山庄、又问她考上解元的事；周翊问她拜师了没有，她自然说了公孙卓，这种事不能瞒，而且她觉得周翊早就知道，这些问话只是试探。
“公孙卓？”有人诧异道：“以前的参知政事？”
“就是他。”顾芙故意做出哭笑不得的模样：“哥哥们不知，他老人家半点不客气，又是罚我又是抽我，一点也不怜香惜玉。”
“不怜香惜玉才能让你中解元，也不想想三年前你在京城的德行。”周翊又宠溺地捏捏她的头，顾芙都觉得身后林战的眼刀快把周翊的手给砍了。
顾芙吐了吐舌头：“经霜哥哥说的是，妹妹也是想尽快上京和大家见面，才这么甘愿受老师的刮垢磨光。”
众人哈哈大笑，周翊若有所指地看着她：“现在上京了，以后有哥哥罩，瑾之什么都不用怕。”
几个人彷佛又回到了三年前的欢乐时光，顾芙一改在山庄的殚精竭虑，没脸没皮地像极了以前那纨绔千金的模样：“我家山庄里那螃蟹有这么大，入秋了之后我让我小舅舅派人八百里送过来，让妹妹招待你们一顿好吃的。”
“好啊！到时候可以开一个螃蟹宴，写个螃蟹诗，让我们也附庸风雅一番。”蒋伯昭一边喝酒一边说。
王子瑛啐道：“你写螃蟹诗倒是适合，每天都在京城大街横着走，活灵活现就是只大螃蟹。”
众人又哄声大笑。
周翊道：“你也没少辛苦。”
顾芙摇头：“还行，就像京城你们整饬花园差不多吧，习惯也就好了。”顾芙觉得这些辛苦这些人不配知道，她往后看了一眼林战，这三年的点滴，每一滴汗都是他陪自己淌的，每一个煎熬时刻都是他陪自己度过的，也只有他才配和自己分享一切。
这一场宴会玩到了入夜，别说那些纨绔千金公子哥，即使是陪坐的举子也都喝得烂醉，他们都震慑于顾芙在这圈子里受重视的程度，眼底除了醉意，更充满艳羡和希冀。
入了夜，城里是宵禁的，顾芙本来要上自己马车，可是被周翊邀请上了他的马车，林战见顾芙眸光清明，并没有真的喝醉，就驾着车在他们身后跟着。
沿途巡逻的士兵过来盘查。
“哪来的？都宵禁了！”
周翊的人拿了令牌出来，士兵们纷纷鞠躬让出道路。
盘查过后，顾芙还瘫在位置上一脸迷迷糊糊，歪歪靠在椅背上；周翊故意用扇子拍她脸颊：“装，还给我装。”
顾芙皱眉，噘着嘴起身，笑吟吟看着他：“还是哥哥对芙儿好。”
周翊冷哼一声：“被高灿那小子摔的心都碎了？知道还是本公子对你好？”
提到高灿，李芙眼色黯了黯，周翊有些心软：“早就知道你这个性，表面上嘻嘻哈哈，好像什么都不过心，但其实心里最重情，脾气也拧巴。还有一点不好，受了委屈也不会说。”
“行了行了，好哥哥别说了，是妹妹错了。”
周翊此刻才真的舒心笑了出来，顾芙从随身带的包裹里拿出一罐茶叶：“这是给哥哥的。”
是她的芙蓉乌龙，周翊对马夫道：“桥上停一停，我们说会儿话。”
马车停在桥中央，桥的两侧都挂着大红灯笼，顾芙掀开车帘，春风拂面，舒服多了，酒气也散了不少，他们煮了水，顾芙给周翊泡茶。
周翊也不拐弯抹角：“你给我一个准话，再和五殿下扯不清，如何是好？”
顾芙煮好茶，双手捧茶给他：“放心，我不和他好了！”见周翊接了茶：“我看明白他了，要不是白玉城外那次他救过我……”
顾芙也不多说，看着满天繁星：“经霜哥哥，老师让我考试我就来考，考完你若让我回家，我就回家去；这样吧，你给我弄个外官──”
“说你傻你还真傻，回什么家？还真回家种田？”周翊都要气笑了：“你给我在京城好好考试，等你我考完了，我带你见陛下去。”
李芙一脸诧异：“你也考？”
“你那什么表情？你都能流州解元了，你经霜哥哥还比不上你？”
顾芙当然立刻装龟孙子：“我的意思是你也考了，那我状元不就没希望了。”
周翊闻言哈哈大笑，他想伸手搂顾芙，又一个迟疑，把手放了下来，眼睛看向不远处直盯着他的夜狼人。
冷嗤一声：“你对那夜狼人很特别？”
“嗯。”顾芙也没什么好瞒的，点头：“怎么了？”
“还真是一匹狼，从宴会开始到现在，他的眼睛无时无刻不想吃了我。”
顾芙看过去，果然看到林战一脸冷肃，眸光里的杀气比以往盛；当然最可怕的是他昨日白天揍高承安的时候。
顾芙赶紧替他说话：“他对你算友好了，你没看他昨日怎么揍五殿下的。”
想到这里，周翊就笑了：“这是他能活到此刻的原因。”
“经霜哥哥！”顾芙心里一震！
周翊锐眸斜过来，语气轻柔却挑衅：“怎么，我不能杀他？”
“不能。”顾芙收起小儿女的表情：“经霜哥哥，你已经将他卖给我，他是我的人，没特殊理由你不能任意打杀他；方才我说了，他对我意义重大，没有他，妹妹我根本活不到今日。”
周翊的眼睛猛现杀气：“他看你的眼神让我不舒服，这算不算特殊理由？”
顾芙一顿，突然叹了口气：“经霜哥哥，很多事错过就让它过去吧，今天我能理解大嫂的心情，我希望你也能……”
“芙儿。”
顾芙心里一紧。
周翊喝完杯里的乌龙：“我命由我不由天，眼前错过，说不定以后仍有契机，本公子从来都不是轻言绝望的人。”说完站起来，又从马车里拿出一只木匣。
“这是？”
“我丞相府绣娘纳的鞋，给你的。”
顾芙一脸诧异，接过木匣，打开来看，是一双女子的棉鞋，又软又舒服，针脚细密不说，那布料细腻的宛若绸缎，却十分透气舒适。
“会考一连九天，在贡院里一双好鞋可让你轻松不少。”周翊瞥了一眼她的脚：“以前锦绣说你的脚白皙好看，皮肤嫩得跟赤子婴儿一般，所以我让府里绣娘按你的尺寸给你纳了一双。”
顾芙心里五味杂陈：“你还知道我鞋子的尺寸？”
“你的丫头上街给你纳鞋底，问一下店家就知道了。”
顾芙吐了吐舌头，果然心机男，背后连人家丫头都跟踪。不过她道：“哥，谢谢你，以后别为我做这些事了，你找绣娘给我纳鞋，大嫂一定知道，想想她心里怎么会好受？”
周翊敲了她额头：“这种事你不用管，爷至今没纳妾，屋里就她一个，已经是给杨家面子了。”
是是是，你好棒棒！哼，我家林战屋里心里就我一个！
“你回去吧，好好备考，咱们闱场见。”
顾芙往林战方向走去，周翊又叫住她：“听哥哥的话，保管你有好日子过，旁人许你什么都别听。”
说完又看向身后不远的林战：“夜狼人，照顾好你家大小姐。”
见丞相府马车逐渐走远，顾芙知道自己过了这一关；顾芙和林战回太学的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一进了宿舍，顾芙就拉住他的手：“林战，别不高兴，今天都是逢场作戏。”
顾芙真觉得这世界颠倒了，这句台词不都是渣男说的吗？怎么自己反倒要这样安慰自家男人？
林战面无表情“嗯”了一声，可是周遭还是寒风阵阵。
顾芙干脆用两根食指将他抿平的嘴角往上戳：“诚意一点，笑一个？”见他不为所动，开始耍赖：“你差不多行了啊！都快冷成中央空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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