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巴赫在雨后的街道上平稳行驶，车内弥漫着一种近乎凝固的沉默。
楚天骄双手紧握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目光直视前方，仿佛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路况上。
但他的脑海中，却如同风暴过境般混乱。
沈夜。
这个名字像一根刺，扎在他的脑子里。
那个转学生……他伪装的黄金瞳确实符合混血种的特征，甚至比大多数混血种更加纯粹、更具压迫感。
可言灵实例化，楚天骄在卡塞尔学院的档案库里从未见过类似的记录。
什么样的言灵能凭空具现出一具高达五十米、拥有极强作战能力的巨型机甲？
那机甲散发出的能量波动，阴冷、深邃，带着吞噬一切的特性，与龙族言灵体系下任何一种已知的能量形式都截然不同。
更让他心悸的是沈夜面对奥丁化身时的态度，那不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莽撞，而是居高临下的评估，带着玩味的审视。
仿佛那位高踞于神话顶端的神只，在他眼中也只是一个值得观察的样本。
这小子浑身上下透着一股不对劲，他使用力量的方式，他看待世界的角度，根本不像一个觉醒血统的混血种。
可如果他不是混血种，那磅礴的力量又源自何处？异世界的来客？某种未知的古代传承？无数猜测在楚天骄脑中翻滚，却找不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他用眼角的余光瞥向副驾驶座上的楚子航。
少年侧头望着窗外，湿漉漉的头发贴在额前，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紧抿的嘴唇和偶尔无意识蜷缩又松开的手指，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楚天骄知道，今晚的经历对儿子的冲击有多大，尼伯龙根，死侍，奥丁……这些原本只存在于家族秘辛和学院档案里的东西，以最残酷的方式撞入了楚子航的世界。
“子航。”
楚天骄开口，声音因为长时间的沉默而有些沙哑。
“今晚的事……”
“我知道。”
楚子航打断了他，声音很低，却异常清晰。
“不能对任何人说。”
楚天骄顿了顿，把原本想好的说辞咽了回去，儿子比他想象中要冷静得多。
“嗯。包括你妈妈。”
“明白。”
又是一阵沉默，车轮碾过积水，发出哗啦的轻响。
“那个沈夜……”
楚子航忽然问道，目光依旧看着窗外。
“他到底是什么人？”
楚天骄沉默了几秒，缓缓道：“不清楚。但很危险，你以后在学校……尽量和他保持距离。”
楚子航没有回答，也没有反驳，但楚天骄看到，儿子放在膝盖上的手，无声地握成了拳。
那不是恐惧，更像是一种……被巨大差距刺激后产生的、不甘与好奇交织的情绪，楚天骄在心里叹了口气，他知道，这种提醒恐怕效果有限。
将楚子航送回住处后，紧接着发动汽车，驶入沉沉的夜色之中。
他驱车来到了城市边缘的一个废弃仓库区，这里是他在滨海市的数个安全屋之一，外表破败，内部却配备了经过加密的通讯设备和必要的武器储备。
确认周围没有尾巴后，楚天骄熟练地打开暗门，走进地下室。
空气中弥漫着机油和灰尘的味道，他径直走到一台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电脑前，按下几个隐蔽的开关，屏幕亮起，幽蓝的光映在他略显疲惫的脸上。
他深吸一口气，接入了一个极其隐秘的加密频道，等待接通的提示音在寂静的地下室里规律地响着，每一声都敲打在他的心弦上。
他需要向学院汇报，沈夜的出现，以及那个与奥丁相关的尼伯龙根，都意味着滨海市的水比想象中深得多，平静的校园生活之下，暗流已然汹涌。
几秒钟后，一个经过处理的、温和但难辨年纪的电子声响起，这是诺玛的保密线路接口模式：“身份验证通过，楚天骄，请讲。”
“紧急事态，请求直接向校长汇报。”
楚天骄沉声道。
“请稍等，正在为您转接。”
短暂的寂静后，只有设备散热风扇的轻微声响，然后，线路那端传来一个略显苍老但充满磁性、带着英伦腔调的声音，背景里似乎还有细微的雪茄烟雾吐息声：
“天骄啊，真是久违了，希望你不是在世界的哪个角落又发现了一条古龙胚胎。”
是希尔伯特·让·昂热校长。
“校长。”
楚天骄的声音不自觉地更加肃穆。
“抱歉深夜打扰，但我在滨海市遭遇了超出常规评估体系的事件，涉及奥丁的傀儡，以及一个无法定义的个体。”
“哦？”
昂热的声音里透出一丝兴趣。
“详细说说。”
楚天骄尽可能清晰、简洁地描述了整个事件：高架桥的尼伯龙根，死侍，奥丁化身的降临，以及沈夜的介入。
他重点描述了沈夜召唤黑暗战士组件的过程、其展现出的压倒性力量，以及沈夜那令人费解的言行和力量性质。
“校长，我从未见过这种形式的力量，它不属于言灵，不属于炼金术，甚至不像我们认知中的任何龙族的手段。
那个叫沈夜的年轻人，他看待奥丁化身，就像在评估一件有趣的工具或一个罕见的样本。
我无法判断他的来历和意图，但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变量和不稳定因素。”
线路那头沉默了片刻，只能听到昂热平稳的呼吸声，过了一会儿，校长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深思熟虑的平静：
“五十米的未知机甲，能正面击溃奥丁的化身……确实闻所未闻，天骄，你的判断很及时，这个沈夜，他现在在哪里？”
“他目前在滨海市仕兰中学就读，伪装成一名转学生，性格冷漠，行事难以预测，但截至目前，尚未表现出明确的主动攻击性或反社会倾向。”
“伪装成学生？”
昂热轻轻笑了一声，这笑声里听不出是觉得有趣还是感到棘手。
“真是个大胆的选择。诺玛。”
“校长，我在。”
诺玛的声音无缝切入。
“最高优先级，目标：沈夜，身份：仕兰中学转学生，启动观察协议，调动我们在滨海市的所有可用资源，进行远程、非接触式监控。
我要知道他每天见了谁，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但绝不允许打草惊蛇，同时，全面检索全球数据库，寻找任何可能与这种实例化能力或类似现象相关的记载，无论多么荒诞离奇。”
“指令已确认并执行，校长。”
诺玛的声音毫无波澜。
昂热接着对楚天骄说道：“天骄，你的任务不变，继续你的伪装，同时，你现在的首要任务是近距离观察沈夜。
你是目前唯一与他有过深度接触的资深专员，我需要你以你的经验和直觉，去感受他，评估他潜在的威胁等级和……可塑性。”
“明白，校长。”
楚天骄感到肩上的压力又重了几分。
“至于奥丁……”
昂热的声音低沉下来，“化身被毁，祂不会毫无反应，你自己也要多加小心，我不想再失去一位优秀的执行专员了。”
“我会的。”
楚天骄顿了顿，补充道，“校长，我认为有必要对沈夜进行更深入的接触试探，但需要周密的计划。”
“同意，但一切行动必须经过我的批准，在我们弄清楚他的底细之前，他就是一颗不知道何时会引爆的炸弹，或者……一把可能指向龙族心脏的利刃。”
昂热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保持联络，诺玛会为你提供一切必要的信息支持。”
通讯切断，地下室重归寂静，楚天骄靠在冰冷的椅背上，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校长的反应比他预想的还要重视，这既让他稍感安心，也意味着未来的局势将更加复杂难测。
与此同时，仕兰中学附近那套顶层豪华公寓内。
沈夜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望着窗外笼罩在雨雾中的城市夜景。
“刚才危险吗？”
貉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道，虽然她对沈夜的力量有着绝对的信心，但据她调查，奥丁这个名字，以及那柄传说中的昆古尼尔，都是这个世界顶级力量的代名词。
“危险？”
沈夜轻笑一声，语气里带着不以为然，“一群没有自我意识的傀儡，算不上危险，倒是那个叫楚天骄的，有点意思，卡塞尔学院的S级，反应还算可以。”
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补充道：
“还有他那个儿子，楚子航，血统倒是挺纯净的，受到刺激后，觉醒的迹象已经很明显的，是个好苗子，就是不知道能长成什么样。”
貉安静地听着，没有插话，她明白，沈夜看待这个世界的人和事，始终带着一种超然物外的审视态度。
“卡塞尔学院那边，应该很快就会有所动作了。”
沈夜转过身，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眼神中闪过期待。
“希望他们能派点像样的人来，别让我太无聊，这个世界的剧本，似乎比预想的要热闹一些。”
他看向貉，吩咐道：“接下来几天，留意一下校园里的动静，特别是楚天骄那边，看看这场雨，到底能引出多少藏在泥里的东西。”
“是。”貉躬身应道。
……
楚子航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微弱的光线透进来。
他睡不着。
一闭上眼睛，就是今晚高架桥上的一幕幕：诡异的浓雾，狰狞的死侍，端坐在八足神骏上、散发着令人窒息威压的奥丁，以及……那个凭空出现、以碾压姿态摧毁一切的黑色巨人。
还有沈夜那双在黑暗中亮起的、毫无波澜的金色瞳孔。
父亲的话还在耳边回响：“尽量和他保持距离。”
保持距离？谈何容易，那个转学生就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彻底打破了他原本虽然压抑但至少规律的生活。
更重要的是，在亲眼目睹了那种层次的力量后，一种难以言喻的躁动在他血液深处苏醒。
他抬起自己的手，在黑暗中仔细地看着，似乎和以前没什么不同，但他能感觉到，某种东西不一样了。
视觉变得异常清晰，即使在极暗的光线下也能看清物体的细节，四肢百骸中涌动着一股陌生的、灼热的力量，让他感觉自己能轻易开砖裂石。
他甚至能感觉到，只要自己集中精神，双眼就会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热，仿佛有金色的火焰在其中燃烧。
这就是……力量的觉醒吗？这就是父亲一直隐藏的、属于另一个世界的真实？
他对沈夜的身份充满了好奇，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强大力量刺激后产生的、想要变强的本能渴望。
如果……如果自己也能拥有那样的力量，是不是就能弄清楚父亲的秘密？是不是就能……不再像今晚那样，只能作为一个被保护者，无助地站在一旁？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就像种子落入了肥沃的土壤，迅速生根发芽。
楚子航翻了个身，将脸埋进枕头里，他知道，从今晚开始，某些东西已经彻底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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