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王砚之在皇后面前替觉拉云丹求了情,但他依然被裴怀瑾下令关了禁闭。
上一次他被罚禁足之时,当日,李元昭便亲自来看了他,虽未久留,却温言抚慰,之后更是流水般的赏赐送到他宫里。
绫罗绸缎、奇珍异玩,无声地昭示着帝王的眷顾未衰。
那次的禁闭,与其说是惩罚,不如说是一场带着宠溺意味的“小惩大诫”,他心底甚至曾因此泛起一丝隐秘的、被纵容的甜。
可这次,已经过去十几天了。
殿门紧闭,庭院寂静,除了每日定时送膳的宫人,再无人踏足。
李元昭一次也没来看过他,更没派人送来任何物品,甚至连一句口谕问候都没有。
最初的愤怒与不甘,在日复一日的寂静等待中,慢慢被一种更深的恐慌所取代。
他开始坐立不安,反复追问宫人外间的消息。
听到的却总是“陛下忙于政务”、“陛下宿在秋水居”之类的回话。
每一个字,都像细针,扎在他敏感的神经上。
他恍然惊觉,曾经因李元昭专宠带来的特殊地位,早已在半年多有意无意的冷落中,变得岌岌可危。
黄绵的长袖善舞,王砚之的骤然崛起……
一张张面孔在他眼前闪过,他们轻而易举地夺走了他曾以为独属于他的目光与恩宠。
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与恐惧拢上心头。
他开始真切地害怕,害怕这次……陛下是不是真的,不再要他了。
更让他心底发寒的是,他第一次如此清醒地意识到——这里,不是吐蕃。
在吐蕃,他是尊贵的王子,是父王母妃的珍宝,是无数贵族奴仆簇拥的中心。
他可以任性,可以骄纵,可以凭喜好行事,因为他的身份给了他最大的底气。
可这里,是李元昭的天下。
从他被送入宫那一刻起,他就已经不再只是觉拉云丹,不再是那个可以随心所欲的吐蕃王子,而是一个身家性命、喜怒哀乐全都系于李元昭掌心、困于这四方宫墙之内的“后宅之人”。
她愿意宠着他,纵着他,他便可以继续做那个张扬骄傲的“宸贵侍”。
她若不愿意了,那么,剥去这身华丽的宫袍和“美人”的名号,他便什么也不是。
这个认知,像一盆冰水,将他从头到脚浇得透心凉。
这让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既可怜,又可悲。
觉拉云丹踉跄着走到铜镜前,看着镜中陌生的自己。
两年过去,自己怎么已经变成了这样,一点也不像之前的他了。
金发依旧亮眼,碧眼依旧深邃,可身上穿着的,是繁复华丽却属于异国宫廷的锦袍。
眉眼间流转的,不再是高原骄阳般的炽烈与自由,而是被深深宫墙打磨出的憔悴、惶惑,与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逐渐被同化的温驯。
曾经那个能在马背上肆意驰骋的人已经彻底没了,反而变成了一只困在了巨大笼子里的金丝雀。
他突然像发了疯般,猛地挥袖扫落案上的妆盒,闹道,“酒!给我拿酒来!我要吐蕃的青稞酒!”
宫人们吓得脸色发白,不敢不从。
觉拉云丹不知喝了多少,发酒疯发得厉害。
一会儿哭闹着把殿里的瓷器、玉器、绣屏、香炉都砸了。
一会儿冲到紧闭的宫门前,用拳头、用身体疯狂地撞击着厚重的门板,声嘶力竭地喊叫,“放我出去!我要回吐蕃!!”
最后竟扯开身上那件束缚着他的大齐宫装,光着半边身子,跳起了吐蕃的胡腾舞。
动静闹得极大,半个宫都听见了。
消息很快传到了秋水居。
李元昭刚刚结束一场酣畅淋漓的情事,正抚弄着王砚之满是红痕的脊背。
内侍在帘外低声禀报,她听罢,动作停了停,随即俯身,在怀中人背上落下一个轻吻。
“你先睡。”她起身,声音还带着一丝沙哑,“朕去看看他。”
王砚之眼中的情动尚未完全褪去,闻言,那被水光浸润的眸子极快地黯淡了一瞬。
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撑起身子,凑上前,温顺地吻了吻李元昭的唇角,低声道:“夜凉,陛下添件衣裳。”
李元昭乘着步辇去了凝香殿。
尚未进门,便听见里面隐约传来的、嘶哑不成调的吐蕃歌谣和旋转跳跃的声音。
李元昭挥手制止了欲通传的宫人,径直推开了门。
烛光下,觉拉云丹正赤着上身,赤着双脚,在满地碎瓷残片中疯狂起舞。
光着的双脚已被尖锐的瓷片划出血口子,鲜血顺着脚趾滴落,染红了脚下的地毯。
他却仿佛毫无知觉,舞步越来越快,像是要把所有的痛苦与不甘都发泄在其中。
不知过了多久,觉拉云丹一个激烈的旋身,视线猛地撞上了门口那道静立的身影。
宫灯昏黄,将她的影子拉得极长。
她穿着常服,长发未簪,就那么随意地站在那里,眼神幽深的看着他。
尽管意识混沌,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张脸。
只是醉酒让他分不清现实与幻觉,他怔怔地站在原地,碧色的眼眸死死盯着她。
“陛……下?”
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话,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不确定的试探。
他在后宫待了两年,当然知道宫规。
可他以前就是不愿称呼她为“陛下”,反而执拗地用“你”。
似乎这样,就能强调自己特殊,与别人的不一样,就能去对抗那种仰人鼻息的卑微感。
可如今,哪怕醉得彻底,他也叫了“陛下”。
他彻底认清了,后宫之人,本就卑微。
李元昭抬了抬手,示意宫人们退下。
然后,走过满地狼藉,坐到了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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