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至少……”黄绵的眼神重新变得残忍,“至少陛下当初宠我,或许还曾有那么一时半刻,是出于真心,可陛下宠你……”
“从一开始,就只是为了利用。如今,吐蕃灭了,你的用处也就没了!”
黄绵每说一句,觉拉云丹的脸色就白上一分。
到最后,他终于崩溃般地嘶吼出声,“你闭嘴!”
他双手紧紧抓住桌沿,身体剧烈地颤抖着,碧眸中充斥着被彻底撕碎信仰的绝望、愤怒与悲凉。
缓了许久,他看向黄绵,“你个贱人,你今日告诉我这些,究竟是想做什么?”
黄绵丝毫不惧他的愤怒,道,“我不想做什么,不过是念在曾经的后宫之谊,来给你指一条明路。”
他换上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你可知,外面吵吵闹闹的,都在说些什么?沈将军战死,是你母族没庐氏背信弃义所致!如今朝野上下,人人喊打,文武百官连番上奏,逼着陛下杀了你,以慰沈将军在天之灵,以平民愤、安军心!”
觉拉云丹浑身一震,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一句话。
李元昭,真的会杀了他吗?
黄绵观察着觉拉云丹的表情,循循善诱道,“宸美人,你也是个聪明人。事到如今,难道你还看不明白吗?”
“你现在一无所有,国破家亡,连你自以为的恩宠,也不过是镜花水月。留在这宫里,也只是苟延残喘,苟且偷生罢了。”
“陛下对你,早已没有了情谊,她至今还没下旨杀了你,不过是怕落个不好的名声。”
他凑近些,声音压得更低,“可你活着,对陛下而言,就是个甩不掉的大麻烦。你每多活一日,陛下的为难就多一分,那些要求严惩你的声音就更响亮一分。陛下夹在中间,该有多煎熬?”
觉拉云丹不知所措的问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自己了断。以死谢罪。”黄绵终于图穷匕见,“告诉天下人,你是因母族罪孽深重、无颜苟活,更是深感愧对陛下恩宠、不愿再拖累陛下,故而自裁。”
“自裁?”觉拉云丹重复着这个词,仿佛没懂什么意思。
黄绵继续道,“宸美人,这是眼下,你能为陛下做的最后一件事。”
“你若自己了断,既解了陛下的燃眉之急,让她不用再为你为难,又能堵住天下人的嘴。这样,或许还能让陛下在心里,对你存有一丝最后的……怜惜与愧疚。”
黄绵最后加了一把火,“更重要的是,你能为自己保全最后一丝尊严,不用日日承受祸国妖侍、乱臣贼子的骂名……。”
觉拉云丹轻声问:“若我……执意不死呢?”
“你若执意不死,等陛下真的扛不住压力,下令处置你,那可就不是体面二字能形容的了!你毕竟是昔日的吐蕃王子,那样的下场,岂不是比自尽更难堪?以及你那些还在吐蕃苟活的族人,说不定也会被你牵连。”
觉拉云丹怔怔地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黄绵看着他眼底的死寂,知道他已经动了心,便不再多言。
“我言尽于此,路是你自己选的。是苟延残喘受辱而死,还是体面自尽,留个全尸与名声,你好好想想吧。”
过了良久,觉拉云丹才缓缓开口问道,“这是你的意思,还是陛下的意思?”
黄绵没有明说,只道,“谁的意思,有区别吗?”
觉拉云丹却懂了。
原来如此……
她心中,也是和那些人一样的,想让他“以死谢罪”。
甚至连最后逼他去死,她都不愿亲自出面,还要假手他人。
他自嘲的笑了笑。
原来话本子里写的,什么君王恩重,什么生死相许,什么海誓山盟……全都是假的。
可笑他竟然,真的信了!
“好……好……”他笑着道,“替我告诉李元昭,不管她是否曾真心待过我,但我,是真的……心悦过她。所以,我不愿让她为难。”
他抬起眼,望向殿外依旧阴沉的天空,声音带着一股决绝。
“只是,这辈子如此,下一辈子……只愿两不相见!”
说完,他转身抽出兵器架上李元昭曾赏给他那支装饰华美、镶嵌宝石的长剑。
“黄绵,谢你来送我一场,但我也有句话要告诉你,春花秋谢,你我,并无不同。”
“你——!”黄绵骇然失色,他原以为,觉拉云丹会选择毒酒或是白绫,可他竟选择这般悲烈的方式。
但已经来不及了。
只见觉拉云丹反手握剑,剑刃抵上自己脖颈,嘴角却扯出一丝解脱般的笑意。
然后,手腕用尽全力,狠狠一抹!
鲜血喷出,瞬间染红了他身上那件圆领袍,也喷溅到了近在咫尺的黄绵脸上、身上、嘴里!
温热的、带着浓烈铁锈味的液体,让黄绵惊恐地尖叫起来,连退数步,脚下打滑,瘫倒在地。
觉拉云丹手中长剑“哐当”一声掉落在地,身体直挺挺地向后倒去,重重摔在地面上,发出一声闷响。
鲜血在他身下迅速蔓延开来,如同御花园中曾开得正盛的格桑花。
黄绵瘫坐在不远处,大脑一片空白,只有后知后觉的恐惧,逐渐浸透了四肢。
觉拉云丹的死,瞬间平息了朝野上下最激烈的争执与愤怒,也解决了李元昭的一大难题。
她听闻他自戕之事后,没说什么,只交代了句,“按贵侍之礼,好好为他办理后事。棺椁……不必入大齐皇陵,遣人护送回吐蕃故地安葬吧。”
这位曾经宠冠后宫之人,不到三年时间,就此烟消云散,难免令人唏嘘。
但宫中众人的注意力,很快被庆功宴的喜讯吸引去了,转头便将此事抛之脑后。
唯有黄绵,是真的被那日凝香殿内惨烈的一幕彻底魇住了。
连着十几日,他躲在宫中,闭门不出。
他一闭眼,就是那喷溅的鲜血、倒下的躯体,和那双至死未瞑的、空洞的碧色眼珠。
惊惧、后怕,以及一种隐约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罪恶感,日夜折磨着他,让他寝食难安,迅速憔悴下去。
李元昭自然知道其中关窍。
黄绵的“功劳”,她心知肚明。而背后之人,她也未必毫无察觉。
但她向来不喜欢人自作主张,也为了给吐蕃民众一个交代,她直接下旨,将黄绵贬为了后宫最低品阶的采人。
而后,更是再未踏入他的宫中半步。
黄绵就此,形同被打入了冷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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