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后第281天,清晨6:17
偕明丘飞离103所山谷的第三十七分钟,下方的地貌开始剧变。
“前方二十公里,城市废墟。”陈默调出数据,“原人口三百万的工业城市,天坠时承受了七枚黑石碎片的环状冲击。理论生存概率……低于0.03%。”
但灵枢的意识传来明确的波动:“有生命。不少于三百人。他们在……创造。”
坤舆降低高度。
城市的全貌展现在眼前——不是单纯的毁灭,而是一种冻结的爆发态。冲击波将建筑向外推倒,却在某个半径上突然停止,形成精确的圆形废墟带。最诡异的是中央:一个直径两公里的巨坑,坑底不是泥土,而是整块玻璃化的岩层,在晨光下反射着油腻的虹彩。
“黑石坠落点的典型特征。”陈默记录,“瞬间高温高压将硅酸盐地表熔融为玻璃。但这规模……”
她的声音停住了。
因为就在那玻璃巨坑的边缘,他们看到了那个“创造”。
那是一只由碎玻璃拼成的巨鸟。
但它不是静态的——它在生长。
从高空看去,能清晰看见工作现场:几十个人正在巨坑边缘工作,他们用简易工具从玻璃化地面上凿下碎片,按颜色分类,搬运到鸟形图案的边缘,小心翼翼地嵌入预设的凹槽。
鸟已经很大了,翼展覆盖了近半个街区,但轮廓还在向外延伸。它的头部转向东方,姿态不是展翅高飞,而是蓄势待发——仿佛在等待某个时刻,才会真正起飞。
“他们在用黑石制造的玻璃……拼一只鸟?”少年小河瞪大了眼,“这要干多久?”
林汐没有回答。她让坤舆悬停在百米高度,静静观察。
工作井然有序。有人专门开凿,有人负责运输,有人做镶嵌,还有人在边缘用石灰画出明天的扩展线。他们几乎不说话,动作精准得像钟表零件。
然后,晨钟响了。
不是真正的钟,是敲击一块悬挂的玻璃板发出的清越声响。
所有人停下工作,面朝东方,站成整齐的队列。
一个白发老者走到队列前方,他的一条腿是简陋的木制义肢,但站得笔直。他举起双手,开始吟唱——不是歌唱,是某种介于朗诵与咒语之间的调子。
灵枢同步翻译:
【第二百八十一个黎明\/我们仍站在玻璃边缘\/凿下黑暗赐予的结晶\/拼成光应该有的形状】
【东方有路\/路上有风\/风说:有人在飞\/飞的人会看见】
吟唱结束,人群齐声重复最后一句:“飞的人会看见。”
然后他们散开,回到工作岗位,仿佛刚才的仪式只是日常的一部分。
“他们知道我们会来。”吴小玲轻声说。
“或者……”老吴眯起眼睛,“他们在等任何‘飞的东西’。等的不是我们,是‘飞行’这个概念本身。”
林汐决定接触。
她让坤舆降至五十米,自己走到边缘。这个高度,地面上的人能看清她的脸。
工作停止了。
所有人都抬起头。没有惊恐,没有欢呼,只有一种深沉的、近乎庄严的注视。
白发老者向前一步,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百米高空:
“飞行者。你们携带第七类的气息。”
林汐心中一震——这是继丛林之后,第二个直接识别出密钥属性的群体。
她举起手中的第七类密钥,金蓝色光芒在晨光中流淌。
老者点头,眼神复杂:“果然。那么你们一定见过森林,听过山脉,即将面对海洋。”
“你们怎么知道?”
老者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指向脚下的玻璃巨坑:“黑石坠落时,我在现场。我是这座城市的建筑师,那天正在市中心勘测新项目。”
他的声音平静得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七道光从天空坠落,环形排列,像神的戒指套住城市。然后地面熔化,三秒内,半径一公里内的一切——建筑、车辆、人——都变成了这玻璃的一部分。”
他顿了顿:“但我活下来了。因为我站的位置,正好在七枚黑石的能量场干涉节点上。各种力量互相抵消,留下了一个‘平静点’。就像风暴眼。”
“那其他幸存者……”
“都是类似。”老者指向正在工作的人们,“玻璃化不是均匀的。能量场有波纹,有节点。大约有四千人因为站在‘相对平静’的位置活了下来。但其中三千多人……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要么死于辐射病,要么疯了。”
“为什么疯?”
“因为黑石会‘说话’。”老者的眼神变得遥远,“躺在玻璃地面上,你能听到七种不同的‘声音’在耳边争论。有的说‘控制’,有的说‘掠夺’,有的说‘共生’……听久了,大脑会崩溃。”
他摸了摸自己的太阳穴:“我们这些撑下来的人,发现了一个方法:用身体记住一种节奏。凿玻璃的节奏、走路的节奏、呼吸的节奏。用节奏对抗杂音。”
“那只鸟……”
“是我们的‘节奏实体化’。”老者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灾后第七天,我开始凿第一块玻璃。没有计划,只是需要做点‘有规律的事’来保持清醒。然后有人加入,有人提出‘拼个图案吧’,有人说‘拼只鸟,因为我们都想飞离这里’。”
他看向延伸中的巨鸟:“从那天起,每天黎明我们聚集,吟唱,工作三小时。然后散开去处理生存事务——种菜、打水、治疗伤员。二百八十一天,从未间断。”
“为什么是鸟?为什么朝东?”
“鸟是‘移动’的象征。朝东……”老者望向天际,“因为第一个疯掉的人,临死前一直指着东方,反复说‘海里有答案’。我们不知道答案是什么,但我们决定,如果有一天真有什么从东方来,它第一眼看到的,应该是一只准备朝它飞去的鸟。”
他重新看向林汐:“所以,飞行者。你们从东方来吗?”
林汐摇头:“我们正要去东方。”
“去做什么?”
“寻找钥匙。修复一些错误。也许……找到人类该怎么活下去的答案。”
老者沉默了很久。然后他深深鞠躬——不是对林汐,是对她手中的密钥,对这座飞行的山。
“那么请继续飞。”他直起身,“如果你们找到了答案,飞回来时,这只鸟应该已经完成了。到时候……让它看看答案长什么样。”
林汐感到眼眶发热。
她让灵枢释放共生体叶片,但这次,老者抬手制止:
“不必馈赠。你们已经给了我们最好的礼物:证实。”
“证实什么?”
“证实‘飞行是可能的’。”他微笑,“这二百八十一天,很多人怀疑过。说‘鸟永远飞不起来’,说‘我们在做无用功’。但现在,真的有一座山在飞。这就够了。足够我们再凿二百八十一天。”
林汐明白了。
她让偕明丘重新升高。在离开前,她做了最后一件事:
她让坤舆在山体底部,用岩石“生长”出一片逆鳞状的纹理,纹理排列成一行古老的文字(灵枢从森林记忆中找到的):
【见证者致见证者:你们在地上的飞翔,与我们空中的飞翔,是同一种勇气】
这行文字将在偕明丘飞离后,被阳光投射到玻璃鸟上,持续整个上午。
算是来自天空的签名。
飞离很远后,林汐还能透过晨雾,看见那只未完成的玻璃鸟,和鸟边那些微小却坚定的人影。
陈默的日志更新:
【灾后第281天,遇‘玻璃城’社群。核心发现:
1.黑石撞击现场可能存在‘能量干涉幸存者’;
2.长期暴露于多密钥辐射环境,可能导致‘密钥低语’精神污染;
3.部分人类通过高度仪式化、创造性的集体劳作,建立精神防御机制;
4.该社群已形成基于‘每日创造仪式’的稳定社会结构,生存能力自持。
启示:人类对末世的适应形态,远超预设模型。】
那天晚上,少年小河在画那只鸟时,老吴走过来,指着画说:
“翅膀的角度不对。要更上扬一点,因为承载的不是重量,是希望。”
然后他拿起笔,修改了线条。
那是他灾后第一次,主动画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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