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走近那个整洁的摊位。独眼摊主——他自称“老陈”——停下了擦拭怀表的动作，那只完好的眼睛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番，目光在陆澈身上停留了半秒，似乎察觉到了某种模糊感，但未深究，最终落在明显是主导者的陈默身上。
“生面孔？”老陈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长期在底层摸爬滚打历练出来的油滑和警惕，“看几位，风尘仆仆，却不像缺吃少穿的流民。想找点‘特别’的货，还是打听些‘特别’的事？”
开门见山，也暗含试探。
陈默没有废话，从斗篷内取出一个小布包，解开系绳，露出里面三块切割整齐、泛着稳定橙红色光晕的地火能量结晶碎块。每一块都只有指甲盖大小，但能量纯度极高，在略显昏暗的集市光线下，像三枚温润的宝石。
老陈的独眼明显亮了一下，身体微微前倾，但很快又靠回椅背，恢复了那副不咸不淡的模样。“好东西。干净，稳定，能量密度不错。哪来的？”
“山里挖的。”陈默随口给了个万金油答案，避重就轻，“能换什么？”
老陈嘿嘿笑了两声，也不追问来源。“那得看你想换什么。我这儿，”他指了指摊上的电子零件，“都是硬货，旧时代军品库流出来的，保证能用。按规矩，一块这个大小的晶石，能换这一整捆军用级导线，或者五颗完好的压力传感器。”他顿了顿，“要是想打听消息，价格……就不好说了。得看消息的分量。”
“先看看货。”林汐开口，声音刻意压得有些低沉。她拿起一截导线，指尖悄然渗出一丝极细微的第七类密钥感知力，迅速分析其材料纯度和结构完整性。确实如老陈所说，品质上乘，绝缘层完好，导体纯度远超集市上其他摊位那些回收破烂。
陈默则拿起一颗传感器，仔细观察接口和封装，又放到耳边轻轻晃动。她不需要特殊能力，仅凭旧时代积累的知识和逻辑就能判断，这确实是保存良好的正品。
“货不错。”陈默放下传感器，“但我们更想知道一些消息。”
老陈那只独眼眯了起来：“哪方面的？黑塔的动向？附近哪个废墟还有没被搜刮干净的库房？还是……想找什么人？”
最后一句，他说的轻描淡写，却让林汐的心跳漏了一拍。
陈默面不改色：“都想听听。怎么收费？”
“黑塔的动向，分等级。”老陈掰着手指头，“普通巡逻队换防、外围据点增减，一块晶石。中型掠夺队的活动范围和疑似目标，三块。至于高层动向或者重大行动风声……”他摇了摇头，“那价钱就不是这几块晶石能打发的了，而且我这儿也不一定有，得看运气。”
“废墟库房消息，看具体位置和疑似库存。靠近黑塔控制区或者危险变异区的，便宜；相对安全又可能有好货的，贵。”
“至于找人嘛……”老陈拖长了音调，独眼扫过三人，“这可是最费劲，也最没谱的生意。名字？特征？最后已知位置？大致时间？什么都没有？那就难喽。就算有，也得看人在哪个避难所，或者是不是已经……”他没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
林汐深吸一口气，从怀中又取出一个小布袋，倒出五粒他们优化培育的高产块茎种子，颗粒饱满，散发着健康的生命力。“这些，加上那三块晶石，换你掌握的、关于东南方向几个主要大型避难所近半年内，公开或半公开的人员流动、寻人启事相关的任何信息，越详细越好。另外，再加一条关于黑塔近期在东南沿海非军事活动的传闻。”
老陈盯着那五粒种子，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食物和能量是硬通货，但高品质的、可种植的种子，在某种意义上比前者更珍贵，代表着可持续的希望。他拿起一粒，仔细看了看，甚至凑到鼻尖闻了闻。
“啧，好种。你们自己育的？”他抬眼，目光锐利了几分。
“偶然所得。”陈默截住话头，“换不换？”
老陈掂量着手里的种子，又看了看那三块能量结晶，独眼中算计的光芒闪动。最终，他点了点头：“成交。不过话先说前头，避难所的消息都是零零碎碎从行商、逃亡者嘴里听来的，真伪自己掂量。黑塔的传闻也是，我可不保证准确性。”
“明白。”
老陈小心地收好晶石和种子，示意三人稍等。他转身钻进摊位后面一个用破帆布隔出来的小空间，窸窸窣窣翻找了一阵，拿出了一个用油布包着的、巴掌大的旧笔记本，以及一块边缘磨损的电子记事板。
“笔记本里是近几个月我听到的、关于各个避难所的杂谈，有些提到了收容新人或者内部寻人，我都记下来了，时间地点人物大概情况，你们自己看。”他把笔记本推过来，“电子板里存了几段近期的公共频道录音碎片，里面可能有你们感兴趣的东西，但需要密码，晶石能量驱动，听完自动抹除。”他报了一串简单的数字密码。
陈默接过，快速翻阅了一下笔记本。字迹潦草，记录简略，但信息量不小。她注意到其中一条关于103所的记录：“约三个月前，有一支小型技术队伍从西方抵达，被吸收，据称擅长能量器械维护。”另一条关于某个避难所的记录：“内部通告寻找一名叫‘李秀兰’的女性医护，原籍东南，天坠时失散。”
林汐也凑近看着，心跳微微加速。这些碎片，可能就是文姐他们希望的起点。
“关于黑塔，”老陈压低声音，“最近不太平。他们在东南沿海的几个据点，调动比平时频繁，但不像要大举进攻的样子。倒像是在……找东西，或者等人。有传言说，他们在搜索‘特殊的发光海货’，还有人说，他们在留意‘从东边海上飘来的大东西’。另外，”他声音更低了，“黑塔内部好像也不太平，几个大头目之间有点龃龉，但具体为啥，不清楚。”
找东西？等大东西？内部不稳？
这些信息模糊，却很重要。
交易完成。老陈又恢复那副懒洋洋的样子，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三人离开摊位，拐进一条相对僻静的、堆满废弃轮胎的巷道。陈默迅速用监管者7号预先准备的防窥探设备扫描了笔记本和电子板，确认没有追踪或危险程序后，才将电子板接通备用电源，输入密码。
一阵沙沙的电流声后，几段嘈杂的录音片段响起，夹杂着不同口音：
片段一：【……黑塔那帮孙子最近老在海边转悠，捞上来些奇形怪状的发光骨头和石头……】
片段二：【……听说是东边深海出了大事，有大家伙死了，东西飘上来了……黑塔想吃独食……】
片段三：【……内部消息，格拉汉姆老大最近火气很大，好像是因为西边来的‘货’没到位，疤脸那边也……（录音中断）】
信息零碎，却与老陈的口述相互印证。
林汐眉头紧锁。黑塔在搜索君王之战后可能飘散的“海货”（能量结晶？生物残骸？），这在意料之中。但“等大东西”和“内部龃龉”就值得玩味了。
“看来，黑塔的注意力暂时被深海遗物和内部问题牵扯了一部分。”陈默关掉电子板，记录自动清除，“这对姜生他们或许是个短暂的空窗期。但这些关于避难所的消息……”她扬了扬笔记本，“需要回去后系统整理、交叉验证。直接寻人的信息很少，大多是关于人员流动和技术吸纳的。这或许也能提供一些间接线索——如果他们的亲人拥有特定技能，可能更容易在避难所体系中留下记录。”
陆澈警戒着周围，低声道：“我们该走了。有几个尾巴刚才似乎在留意我们，被我的能力干扰后暂时没跟上来，但这里不宜久留。”
三人不再耽搁，按照预定路线，迅速而低调地向着集市外围撤离。背包里多了那捆宝贵的导线和几颗传感器，脑海里则装满了需要仔细梳理分析的信息碎片。
锈骨集市之行，达到了基本目的。他们换到了急需的物资，获得了宝贵的情报线索，也对这个在黑塔阴影下顽强生存的交易生态有了更直观的认识。
消息贩子老陈，就像这个混沌时代的一个缩影——精明、现实、在灰色地带游走，用信息和物资维系着自己的生存，也无意中成为了无数线索的中转站。
而偕明丘，则通过这次接触，将触角更深地探入了这个复杂世界的脉搏之中。归航的路上，他们将开始从这些碎片中，拼凑出更清晰的图景，并为下一次的行动——无论是寻找失散的亲人，还是应对黑塔的威胁——积累至关重要的筹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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