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四十三年季冬，檀木港的海风带着凛冽的寒意，却吹不散码头上的炽热喧嚣。南洋贸易联盟成立后各联盟商号组建的第一支远洋商队，即将从这里启航，目标直指万里之外的欧洲。
港口内，十艘大小不一的福船一字排开，船身皆以桐油反复涂刷，朱红底漆衬着黑边，船头雕刻的镇海兽在晨光中威风凛凛。为首的“破浪号”和“东风号”更是格外醒目，船桅上高悬着两面大旗，一面是绣着“陈”字的玄色战旗，一面是南洋贸易联盟的杏黄大旗，在海风里猎猎作响。
船甲板上，货物堆积如山。底层舱室码满了景德镇的青花瓷器，釉色莹润，图案精美。中层是苏杭的云锦绸缎，色彩艳丽，轻如蝉翼。上层则是武夷的岩茶、岭南的蔗糖，还有精工打造的铁器、铜器，皆是欧洲贵族趋之若鹜的珍品。每艘船的舷边，六尊改良红衣大炮森然列阵，炮口斜指苍穹，炮手们正仔细检查着炮膛，火折子悬在引信旁，随时待命。三百余名联盟护卫，身着统一的短打劲装，手持改良掣电铳，肃立在船舷两侧，眼神锐利如鹰，透着久经操练的沉稳。
广福会馆的理事们悉数到场，张掌柜牵着自家幼子，李掌柜抱着几坛陈年好酒，纷纷挤到码头边，为商队送行。
浡泥的土着酋长也带着族人赶来，他们捧着椰子酒，献上亲手编织的藤篮，脸上满是敬佩——自南洋贸易联盟成立后，土着们也能通过南洋联盟，将香料、象牙卖到更远的地方，日子愈发红火。
张翼身着披风，立在“破浪号”的船头，目光扫过台下黑压压的人群。他的身旁，站着此次商队领头——曾三次随西洋商船远赴欧洲的理事周显。张翼在甲板上他望着眼前的船队：“周理事，此番远航，有这十艘坚船利炮，相信便是遇上红夷的舰队，我们也能拼上一拼！”
周显捋着花白的胡须，补充道：“张统领放心，我早已将西洋航线的针路烂熟于心，哪里有暗礁，哪里有避风港，哪里有红夷的据点，都记在心里。只待船队驶过马六甲，绕过好望角，不出半年，便能抵达葡萄牙的里斯本港！”
张翼微微颔首，抬手按住周显的肩膀：“周老此番辛苦，待到了欧洲，务必让他们知道，我大明的货物，不输任何国家！更要让他们知道，南洋的唐人，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周显转身看向台下的众人，朗声道：“诸位同乡，诸位同仁！今日，我南洋通联盟号的第一支商队，将航向西洋！这一路，山高水远，风浪无数，但我们的船上，载着的是大明的荣光，是唐人的希望！从今往后，丝绸瓷器不再是红夷口中的稀罕物，我们要将大明的货物，卖到欧洲的每一个角落！我们要让西洋列国知道，大明虽远，却有万里海疆，唐人虽散，却能同心同德！”
话音落下，码头上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张掌柜高举着酒坛，高声喊道：“理事长、周理事英明！商队一路顺风！”
“一路顺风！平安归来！”众人齐声附和，声浪直冲云霄，惊得海面上的海鸥纷纷振翅高飞。
辰时三刻，吉时已到。周显一声令下：“起锚！升帆！”
锚工们转动绞盘，粗大的铁链发出嘎吱的声响，沉重的铁锚缓缓从水底升起，带着湿漉漉的水草。水手们手脚麻利地解开帆绳，青灰色的篷布顺着帆桁缓缓舒展，被海风一吹，顿时鼓胀如满月。
十艘福船，十面杏黄大旗，在海面上缓缓移动，船身切开碧波，激起层层白浪。甲板上，护卫们齐声唱起了渔歌，歌声粗犷而嘹亮，在海面上久久回荡。周显站在船尾，手持罗盘，仔细校准着航向；赵虎则带着护卫们，在甲板上巡逻，目光警惕地扫视着远方的海面。
周显立在船头，迎着凛冽的海风，披风翻飞如翼。他望着渐渐远去的浡泥港，望着码头上挥手的人群，心中涌起一股豪情。他知道，这趟远航，不仅仅是为了贸易，更是为了打开一条新的通道——属于南洋唐人的通道。
船队驶过马六甲海峡时，恰逢葡萄牙人的巡逻船队。葡萄牙人见十艘福船满载货物，炮口森然，杏黄大旗迎风招展，竟不敢上前盘查，只是远远地望着船队驶过，眼神里满是忌惮。
行至印度洋时，遇上了几艘荷兰人的商船。荷兰船长认出了南洋贸易联盟的旗帜，想起了浡泥港谈判时的威慑，连忙命人鸣笛致意，主动让出了航道。
一路行来，风浪无数，却无一人退缩。护卫们每日操练火器，炮手们反复调试大炮，水手们熟悉着航线，老海商周显则给年轻的船员们讲述着欧洲的风土人情——里斯本的城堡，威尼斯的水城，巴黎的市集，听得众人眼中满是向往。
这一日，望楼上的哨探突然高声嘶吼：“总领！前方望见陆地！还有教堂的尖顶！”
周显连忙举起千里镜望去，只见远方的海平面上，隐约露出一片陆地的轮廓，高耸的教堂尖顶刺破云霄，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激动得浑身颤抖，声音都带着哭腔：“到了！我们到了！那是里斯本！是欧洲！”
甲板上顿时沸腾起来，护卫们欢呼雀跃，水手们相拥而泣。陈敬源若是在此，定会为他们感到骄傲——这支由唐人组成的商队，终于跨越了万里波涛，抵达了西洋的土地。
十艘福船缓缓驶入里斯本港，杏黄大旗在异国的海风中飘扬。港口内的西洋人，望着这些来自东方的巨船，望着船舷上森然的火炮，望着甲板上昂首挺胸的唐人，纷纷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周显整理好衣冠，带着几名船员，踏上了欧洲的土地。他的手中，握着南洋贸易联盟总号的文书，怀里揣着陈敬源的嘱托。
这一刻，万里波涛化作通途，千年的隔绝对话，就此开启。
而远在乐游山的陈敬源，正站在云栖坞的窗前，望着山下的湖面，嘴角扬起一抹坚定的笑意，又一艘福船即将试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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