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溪镇,济世堂,前堂。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在名贵的紫檀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由数十种珍稀药材混合而成的独特药香。
济世堂的大弟子,也是孙怀仁的长子孙文才,正坐在一张问诊桌后,为一个中年男人诊脉。他装模作样地捻着自己的山羊胡,眉头紧锁,仿佛遇到了什么天大的难题。
“你这个病,是典型的风邪入体,当以祛风散寒为主。”
孙明收回手,提笔就要开方。
那病人却迟疑地问道:“可是大夫,我这病,不光是头痛,还总是口干舌燥,夜里燥热难安啊。”
“啰嗦!”
孙文才有些不耐烦地呵斥道,“我说是风邪,就是风邪!你懂还是我懂?”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后堂传来。
“把手伸出来,我看看。”
孙怀仁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他们身后。孙文才看到父亲,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但还是不情不愿地站了起来。
孙怀仁坐下,伸出两根枯瘦但无比稳定的手指,搭在了那病人的脉搏上。他闭上眼,静静地听了片刻,又让他伸出舌头看了看舌苔。
“你这不是风邪,是内火攻心,肝阳上亢。”
孙怀仁睁开眼,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若真按风邪来治,不出三日,你这口干舌燥,便会转为口舌生疮,目赤肿痛。”
一边说,一边提笔,迅速开了一张清肝明目的方子,递给病人:“去吧,三碗水煎成一碗,喝上五日,便无大碍。”
那病人千恩万谢地走了。
孙文才站在一旁,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觉得在众人面前失了面子,十分难堪。
跟着父亲回到后堂,忍不住抱怨道:“爹!您就不能给我留点面子吗?就算我断错了,您也可以等病人走了,私下里再跟我说啊!”
孙怀仁猛地转过身,那双平日里还算温和的眼睛,此刻却充满了失望和痛心。
指着孙文才,手都在发抖:“面子?医者父母心!在病人的性命面前,你的面子,值几个钱!”
“我济世堂的招牌,是用来救人的,不是用来给你装点门面的!你若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就趁早别干这行了!”
说完,孙怀仁不再理会自己的儿子,独自一人,走进了最里面的那间静室。那里,还躺着一个更重要的病人——本县的县令大人。
看着县令那张毫无血色的脸,眉头,紧紧地锁在了一起。
县令的病,只需要最后一味药引——“赤心玄蛇草”,便可药到病除。可那猿愁涧,是何等的险地?他派出去的几个最好的采药人,都无功而返。
看着自己这几个,只想着争家产,心思完全不在医术上的子侄,不由得长叹一口气。孙怀仁感觉,自己这一生积攒下来的、济世堂这块上百年的金字招牌,或许,真的就要断送在自己手里了。
就在他心灰意冷,准备回房独自静一静的时候,一个小学徒,从前堂一路小跑了过来。
“师公!师公!”
小学徒气喘吁吁地喊道,“前……前堂有人揭了悬赏,送……送药来了!”
孙怀仁浑身一震,那双原本有些浑浊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了一阵精光。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快步朝着前堂走去。
引入眼帘的,一个衣衫褴褛、满身泥污的少年,正站在前堂的中央,有些局促地,被他那几个不成器的弟子,围在中间。少年手里,捧着一个看起来很普通的小木盒。
“药呢?”
孙怀仁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
吴长生看到这位精神矍铄、气度不凡的老人,知道他就是此地的主人。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中的木盒,双手奉上。
孙怀仁接过木盒,甚至没有先去看那个少年一眼。所有的心神,都已落在了这个木盒之上。伸出那双诊过无数疑难杂症的、无比稳定的手,缓缓地,打开了盒盖。
一股独特的、混杂着泥土气息的药香,扑面而来。
孙怀仁只看了一眼,他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便猛地收缩成了针尖!
只见那小小的木盒之中,一株不过半尺来高的奇草,正静静地躺在那里。它的叶片,呈深绿色,叶心处,有一点朱砂般的、仿佛还在流动的红点。它的根茎,如同一条盘踞的黑色小蛇,甚至连最末端的、细如发丝的根须,都一根不少,完好无损!
更让孙怀仁震惊的是,那根茎上,还带着一层湿润的、显然是来自涧底的黑色泥土!
完美的品相!
完美的采摘手法!
完美的保存方式!
孙怀仁行医五十年,经手过的天材地宝,不计其数。
但从未见过,有哪一株从“猿愁涧”那种险地里采出来的药草,能有如此完美的品相!这已经不是普通的采药人了,这采药的手法,简直就是一门艺术!
孙怀仁抬起头,第一次,用一种全新的、无比震惊的眼神,望向了眼前这个,还带着一丝稚气、风尘仆仆的少年。
孙怀仁压下心中的激动,伸出手指,轻轻地碰了一下那药草的叶片,然后,看着吴长生,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前堂都安静了下来。
“少年人,此草至阴,采摘时,需以阳火之物中和,方能保其药性不失。不知你用的是,是‘石中火’,还是‘木中火’?”
这是一个无比内行的问题,也是一个试探。
吴长生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摇了摇头,老老实实地回答:“回先生,小子……小子不敢用火。只是算准了风向,用了些驱蛇的药粉,取巧罢了。”
听到这个回答,孙怀仁再次愣住了。
看着吴长生,久久没有说话,那双阅人无数的眼睛里,风雷涌动,从最初的震惊,到审视,再到一丝怎么也掩饰不住的欣赏与渴望。
满堂弟子,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终于,缓缓地点了点头,声音里带着一丝连孙怀仁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激动:
“好,好一个‘取巧罢了’。”
孙怀仁小心翼翼地合上木盒,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一般。
然后,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吴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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