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的夜,深沉如水,像一匹浸了墨色的锦缎,将整座皇城裹得密不透风。翰林院深处的值房,是这夜色里唯一不肯熄灭的星子——烛火跳脱着,灯花噼啪作响,将孙悟空伏案的身影在青灰色的墙面上拉得忽长忽短,映着案头堆叠如山的奏章,墨香混着松烟的气息,漫在微凉的空气里。
他刚落笔批复完最后一份关于雍州新式曲辕犁推广的奏章,指尖还沾着未干的墨汁,抬手揉了揉眉心。那眉心原本嵌着的金箍早已隐去,只留一道浅淡的纹路,像是刻进骨血的印记,提醒着他曾走过的西行路。纵然是天生石猴,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神魂强韧如铜铸铁浇,这般日日埋首于案牍,将脑海中超越千年的学识一点点拆解、落地,融于这贞观年间的烟火人间,也难免生出几分疲惫。
案头的奏章分门别类码放着:左边是各州府呈报的春耕墒情,纸页上沾着泥土的气息,有的字迹潦草,想来是乡吏蹲在田埂上匆匆写就;中间是工部关于疏通黄河支流的奏请,画着粗糙却清晰的河道图,标注着决堤的风险点;右边是户部统计的流民数目,那些数字落在纸上,冷硬又刺目,却牵连着无数流离失所的性命。孙悟空的目光扫过“关中流民三万七千余,亟待安置”的字样,指尖轻轻叩了叩案面,指节敲击的声响,在寂静的值房里格外清晰。
他并未回那李世民赐下的齐王府——那府邸雕梁画栋,金玉铺地,光是洒扫的仆役就有数十人,可他总觉得那里空落落的,不如这简陋的值房来得踏实。此刻他靠在榆木椅背上,闭目养神,周身的法力悄然散开,如一张细密的网,触探着整座长安城的脉搏:东市的夜市尚未散尽,酒肆的吆喝声隐约传来;西坊的贫民区里,几户人家还在借着月光缝补衣裳;城外的荒郊,有逃荒的农人蜷缩在破庙里,瑟瑟发抖。这些细碎的、鲜活的人间声响,远比西天灵山的梵音更能让他心安。
窗外万籁俱寂,唯有更夫的梆子声“梆——梆——”地远远传来,敲过三更。或许是心神骤然放松,或许是这几年他的神魂与大唐国运牵连过深,竟沉沉睡去。他的眉头微蹙,唇齿间无意识地吟哦出声,声音带着一丝梦呓般的缥缈,又裹着化不开的沉重:
“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洲。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
最后一句“长安不见使人愁”,尾音拖得悠长,带着一种看透兴亡的沧桑与悲凉,像一枚石子投入静水,在寂静的值房中漾开层层涟漪。
恰好今夜李世民心有所感。白日里批阅奏章时,见关中流民的数目,又想起孙悟空此前无意间提过的“唐祚止于天佑四年”,换算成他能懂的纪年,便是公元907年。那数字如一根细刺,扎在他心头,坐立难安,便索性摒退了侍从,微服步行,想往翰林院寻这位“孙爱卿”夜谈。他披着一件素色的锦袍,脚下的云纹软靴踩在青石板路上,悄无声息,行至翰林院值房门外,正听见那梦中之语。
李世民的脚步猛地顿住,像是被无形的手定在了原地。他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如同被腊月的冰水从头浇下!“长安不见……使人愁……”他喃喃重复着这五个字,声音发颤,一股巨大的寒意从心底翻涌上来,瞬间席卷全身。他想起孙悟空那番轻描淡写的话,想起长安城外那些流离的百姓,想起朝堂上仍有贪腐的官吏蚕食着江山根基——这梦中之诗,莫非是上天示警的谶语?是未来那“长安不见”的悲惨景象,借着悟空的口,落在了他的耳中?
夜风卷着槐树叶的凉意,拂过他的鬓角,竟让他觉得刺骨。他站在门外,看着窗纸上孙悟空静卧的剪影,沉默了足足半炷香的时间。他想推门进去,想追问这谶语的真假,想求悟空再多护佑大唐几年,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他知道,悟空已是竭尽所能——放弃了西天的清修,放弃了斗战胜佛的虚名,留在这凡尘俗世,为大唐的黎民百姓奔波。他若是推门,便是将这江山的重负,又往悟空的肩上压了几分。
最终,李世民没有打扰,只是悄然转身离去。他的背影在夜色中显得萧索,锦袍的下摆扫过路边的衰草,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回到太极宫,他仍心绪难平,案头的烛火被夜风晃得摇曳,他抬手按了按眉心,忽然想起了御弟唐僧那封被搁置了半月的信件。
那封信被收在紫檀木的匣子里,蒙着一层薄薄的灰。李世民伸手取出,指尖触到粗糙的信纸,竟像是触到了取经路上的风尘。他借着烛光拆开,信纸边缘磨损得厉害,想来是一路辗转,被驿站的人递来递去,沾了不少风霜。唐僧的字迹不再是往日的清隽端正,而是显得凌乱潦草,墨色有几处晕染,像是写的时候落了泪,或是手在发抖。
信中的字句,满是旅途的疲惫与内心的挣扎。他先是痛悔当初听信八戒的谗言,以“悟空杀生破戒”为由将其驱逐,字字泣血,说自己“肉眼凡胎,不识忠奸,铸成大错”;再言取经路艰险异常,失去悟空后,师徒几人如断了脊骨的虫豸,过通天河时险些被灵感大王生吞,闯狮驼岭时连山门都不敢靠近,八戒整日嚷着散伙,沙僧沉默寡言,唯有他还抱着一丝执念,却也早已心力交瘁;最后,话锋一转,恳请陛下看在师徒情分和取经大业的份上,能否劝说悟空,让他重回取经队伍,“哪怕只是暂归,护我等抵达灵山,贫僧愿以余生诵经,为陛下、为悟空祈福”。
若是半月前看到这封信,李世民或许还会感慨御弟不易,会召悟空入宫,旁敲侧击地提上几句,设法周旋。但此刻,他刚被孙悟空那梦中的悲凉诗句所震撼,联想到那注定的907年,又想起这半年来悟空为大唐所做的种种——推广新式农具让关中亩产增了三成,疏通河道让黄河不再决堤,设义塾让贫家子弟能识文断字,甚至亲自上山采药,治好了陇右的瘟疫。这般擎天保驾的功绩,岂是西行取几本经卷所能比的?
这封信的内容,在他眼中顿时变得无比可笑,甚至有些不合时宜。他提起朱笔,笔杆是象牙雕就的,握在手中却沉甸甸的。沉吟片刻,他在唐僧信纸的背面,写下了一行回复,墨色浓黑,语气带着一种看透历史兴衰的淡然,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御弟玄奘法师鉴:汝徒悟空,已窥天机,明言唐祚止于公元907年。既知兴替,何须真经?其于此间,所行之事,功在当代,利在千秋,远非西行可取经卷可比。此事,勿复再言。望汝等好自为之,早抵灵山。 兄 世民 手复。”
写罢,他将信纸折好,重新封入信封,唤来心腹内侍,命其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将此回信送往西梁女国方向。内侍领命退下,殿内只剩李世民一人,他望着跳动的烛火,忽然想起前日悟空推辞赏赐时说的话:“陛下,臣生来自石中,不贪金银,不恋宅邸,只求大唐的百姓能有饭吃、有衣穿、有屋住,便足矣。”那时他只当是客套话,如今想来,竟是字字真心。
自那夜听闻梦谶之后,李世民仿佛变了一个人。他遣散了后宫大半无宠的佳丽,将那些耗费民脂民膏的珍玩尽数封存,甚至连之前颇有好感、才情出众的武媚娘,也被他刻意疏远——他想起悟空提过的“女主武氏”的谶语,虽未深究,却也不愿再给其任何接近权力中心的机会。他将全部精力投入到政务之中,每日五更便起,批阅奏章至深夜,虚心纳谏,哪怕是魏征当庭直言顶撞,他也只是拂袖而去,事后仍会采纳其建议。
他大力提拔如孙悟空这般有真才实学的干吏,罢黜了几个只会溜须拍马的庸官,整饬吏治,严查贪腐;又下令减免关中三年赋税,让百姓休养生息。同时,他暗中召来吏部尚书,命其严密监视一个名叫朱温的年轻将领——悟空曾提过,此人便是未来终结大唐的人。李世民寻了个“调任边防,历练才干”的由头,将朱温明升暗降,调离了禁军统领的实权岗位,远远打发到了漠北的苦寒之地,防患于未然。
而孙悟空,在感受到李世民这番励精图治的决心后,也暗自点头。他立于翰林院的院中,抬眼望向星空,紫微垣的星光原本黯淡,此刻竟因人间的心力,透出几分生机。他深知国运虽有大势,亦在人为——天道轮回,兴替本是常态,但若人心向齐,便能为这江山续上几分气数。
他悄然动用无上法力,周身金光隐现,却不张扬,只是将自身的一缕神魂融入大唐的龙脉之中。那龙脉盘踞在长安地下,原本已露衰颓之相,经他以灵力滋养,竟缓缓复苏,龙鳞的光泽重新亮起,蜿蜒向四方延伸。这并非强行改命,只是顺势引导,将那原本注定终结的唐朝国祚,硬生生又延续了一百余年,使其跨越了公元千年的大关,进入了公元1000年之后的新纪元。(注:此为小说艺术加工,并非真实历史)
这一日的大朝会,是贞观十五年的元日大朝,太极殿内铺着猩红的地毯,龙椅上的李世民身着十二章纹的衮龙袍,神色威严。殿外的广场上,四海的使节齐聚,吐蕃的使者捧着镶嵌宝石的哈达,西域的商人献上夜光杯和葡萄美酒,东瀛的遣唐使躬身行礼,口中说着生涩的汉话。满朝文武峨冠博带,列于两侧,一派四海升平、万国来朝的盛世气象。
李世民端坐龙椅,志得意满之余,目光扫过阶下神色平静的孙悟空,忍不住朗声道:“孙爱卿,有卿在,朕心甚安!我大唐,必能千秋万代,永享太平!”
孙悟空出列,躬身行礼,玄色的官袍拂过地面,不见半分倨傲。他的声音沉稳而坚定,如金石相击,响彻大殿:“陛下励精图治,轻徭薄赋,任贤用能,乃万民之福。臣,自当竭尽全力,护佑大唐,千秋万代。”
然而,他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一丝极为罕见的神情——那是混合着无奈与哭笑不得的尴尬,从宽大的袖中又掏出厚厚一叠信件。那些信件用麻绳捆着,封皮有的是粗糙的麻纸,有的甚至是撕下的经书边角,字迹歪歪扭扭,一看便知是八戒的手笔。
“陛下,臣……臣近日又收到御弟法师自西行路上寄来的许多信件。”孙悟空的声音带着几分哭笑不得,甚至微微有些脸红,“只是……这些信件,内容大抵相同,并非询问陛下安康,亦非探讨佛法精义,多是……多是八戒师弟执笔,言辞恳切,诉说路途艰难,化缘不易,饥一顿饱一顿,希望臣这个‘有出息’的师兄,能看在往日情分上,接济些……银钱盘缠。”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指尖捻起其中一封,晃了晃:“这一封,是上月寄来的,说他们在七绝山遇到蟒蛇精,虽侥幸脱身,却丢了所有行李,连化缘的钵盂都被吞了,求臣寄五十贯铜钱,买些米面和换洗衣物;这一封,是十日前到的,说沙僧染了风寒,没钱抓药,求臣施些银两,还说若是臣不肯,便要将当年大闹天宫的旧事说与沿途百姓听,让臣‘颜面扫地’。”
满朝文武闻言,皆是忍俊不禁,想笑又不敢笑,只能拼命憋着,有的低头装作整理朝服,有的以袖掩面,连素来严肃的魏征,嘴角都忍不住微微上扬。程咬金性子最直,忍不住咳嗽了几声,掩饰那即将溢出的笑声。
孙悟空又道:“臣粗略算了一下,自臣在京为官以来,此类请求接济的信件,已有二十七封。臣的俸禄……陛下是知道的,每月陛下赐的禄米、俸银,臣一向认为,钱财乃身外之物,取自于民,当用之于民。”
他说着,从袖中又取出一本薄薄的账本,递到御前。内侍接过,呈给李世民。账本是普通的竹纸装订,字迹工整,一笔一划记着每一笔俸禄的去向:“正月,俸银五十两,捐给华州灾民,购粮种;二月,禄米三百石,拨给长安西坊义塾,供学子饮食;三月,赏赐金银百两,修洛阳至开封段运河;……十二月,俸银六十两,购草药,治陇右瘟疫。”最后一页,只写着“囊中无余财”五个字。
“因此,臣的俸禄,除去基本用度——不过是每日两餐粗茶淡饭,一件换洗的官袍——早已全部捐给了各地受灾的百姓,用于修筑水利、购买粮种、开设义塾。如今,实在是……囊中羞涩,一份也无了。”孙悟空摊了摊手,那表情分明在说:陛下,不是臣不想帮,是臣真的没钱啊!而且,这要钱的频率和理由,也着实让人哭笑不得。
李世民接过账本,翻了几页,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记录,眼中满是动容。他合上册子,哑然失笑,摇了摇头,对唐僧师徒的西行,更多了几分复杂的观感。他挥了挥手,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又有几分欣慰:“此等私事,爱卿自行斟酌即可。朕相信爱卿自有分寸。况且,朕赐你的那些赏赐,你若是需要,尽可取用。”
“陛下误会了。”孙悟空躬身道,“臣并非诉苦,亦非贪图赏赐。那些金银珠宝,于臣而言不过是顽石,不如换作百姓口中的一碗饭、身上的一件衣来得实在。臣既受陛下俸禄,便该为百姓做事,俸禄用在百姓身上,才是物尽其用。至于御弟那边,臣稍后修书一封,言明境况便是。”
“爱卿辛苦,快去罢。”李世民摆了摆手,看着孙悟空的背影,对身边的房玄龄叹道,“朕得悟空,如得一面明镜,照见这江山的根本,也照见朕的本心啊。”
孙悟空退出大殿,并未回齐王府,也未去翰林院,而是径直出了长安城。他走得不快,沿着朱雀大街慢慢行着,看着街道两旁的商铺——粮铺里堆满了新收的麦子,布庄的幌子随风飘动,酒肆里传来食客的谈笑声,孩童们在巷口追逐打闹,手里拿着糖人,笑得眉眼弯弯。这一切,都是他留在长安的意义,远比西天的佛位、朝堂的功名利禄更让他心安。
出了明德门,便是他亲手建的难民安置点。这片依山傍水的开阔地,半年前还是荒草丛生、盗匪横行的荒地,如今却已是屋舍井然,炊烟袅袅。那些屋舍皆是夯土加木料建成,坚固又保暖,每间屋子都开了窗户,能透进阳光;屋前的空地上,种着榆柳,树下摆着石桌石凳,是老人们歇脚的地方;不远处的田地里,新式的曲辕犁翻耕出整齐的垄沟,秧苗长得青翠欲滴。
孙悟空刚走近,就有一群孩子欢呼着围了上来,喊着“孙先生!孙先生!”,有的拉着他的衣角,有的递上刚摘的野枣,有的捧着自己用泥巴捏的小猴子,塞到他手里。他弯腰接过,指尖拂过孩子脏兮兮的小脸,笑容温和,全然没有朝堂上的沉稳,也没有当年大闹天宫的桀骜,只是像个普通的长者,带着几分宠溺:“慢点跑,别摔着了。”
老人们见了他,纷纷起身行礼,眼神里满是感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拄着拐杖走过来,拉住他的手,哽咽道:“孙先生,若不是你,我这把老骨头,怕是早就埋在荒郊野岭了。去年关中大旱,我儿子儿媳都饿死了,只剩我和小孙子,是你派人给我们送粮,又给我们分了地,如今我们娘俩能吃饱饭,都是托你的福啊!”
孙悟空拍了拍老妇的手,声音温和:“大娘,不必谢我。这地是陛下赐的,粮是百姓自己种的,我不过是做了该做的事。只要你们能好好活着,比什么都强。”
他走到田间,几个青壮年正在用新式曲辕犁耕地。那曲辕犁是他根据花果山的农具改良的,比原来的直辕犁省力一半,翻地也更深。他上前,接过一个汉子手中的犁柄,示范着调整犁铧的角度:“这里要再往下压一点,这样翻出来的土能盖住草籽,免得荒草抢了秧苗的养分。”那汉子学得认真,试了几下,果然顺手了许多,连连道谢。
孙悟空又走到织坊。织坊里摆着十几架新式织机,是他结合花果山的藤编技法和中原织机改的,能同时织出两层布,效率高了一倍。妇女们坐在织机前,手指翻飞,丝线在她们手中变成细密的布匹。一个年轻的妇人见了他,停下手中的活计,红着眼圈说:“孙先生,我丈夫前年被抓去当兵,没了音讯,我带着女儿无依无靠,是你让我来织坊做工,如今我每月能挣三贯钱,够我和女儿吃喝,还能给女儿攒点学费,让她去义塾读书。”
孙悟空看着她织出的布匹,摸了摸布料的质感,指出几处经线的疏密问题,手把手教她调整织机的梭子:“织得不错,再细些,这布能卖个好价钱。义塾的先生都是饱学之士,让孩子多读书,将来能识文断字,就不用再受没文化的苦了。”
正说着,有个农妇匆匆跑来,神色慌张:“孙先生,不好了!村西头王家的小子发热了,烧得直说胡话,还有几个孩子也说头晕,怕是……怕是要闹瘟疫!”
孙悟空心中一紧,立刻跟着农妇往村西头去。他边走边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里面装着他用花果山的草药炼制的丹药,又取了几株艾草,攥在手中。到了王家,那孩子躺在床上,面色潮红,呼吸急促,孙悟空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又把了把脉,眉头微蹙——是风寒引发的时疫,若不及时控制,怕是会蔓延。
他先给孩子喂了一粒丹药,又让农妇烧起艾草,熏遍屋子的每个角落;接着,他让村民把发热的孩子都集中到一间空屋,隔离起来,又取来草药,亲自熬煮,给每个孩子喂下。他还教村民们防疫的法子:勤洗手,喝烧开的水,不要随地吐痰,每天用艾草熏屋子。
忙到黄昏,那些发热的孩子体温渐渐降了下来,不再说胡话,能喝些稀粥了。孙悟空松了口气,坐在门槛上,看着夕阳落在远处的山头上,将天空染成一片暖红。
孩子们围在他身边,给他递水,老人们端来刚蒸好的窝头,青壮年们扛着新收的蔬菜,放在他面前。他拿起一个窝头,咬了一口,粗粝的口感在口中散开,却比西天的蟠桃更香甜。他看着眼前这些鲜活的、带着烟火气的面孔——有笑有泪,有苦有甜,却都有着对生活的希望——疲惫的脸上,露出了发自内心的、平静而满足的笑容。
他想起当年在花果山,做着齐天大圣,占山为王,何等逍遥;想起西行路上,降妖除魔,只为取那真经,博一个斗战胜佛的虚名;想起初入长安,李世民封他做光禄大夫,赐他金银宅邸,他却只觉得浑身不自在。直到他走到民间,看到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看到那些吃不饱穿不暖的孩子,他才明白,所谓的功名利禄,所谓的仙佛果位,都抵不过百姓的一句“孙先生”,抵不过田间的一穗稻子,抵不过织坊里的一匹粗布。
他不在乎俸禄多少,不在乎官职高低,不在乎史书上是否会留下他的名字。他只在乎,这大唐的百姓能有饭吃,有衣穿,有屋住,能平平安安地活着;只在乎,自己的一点力,能让这人间少一些疾苦,多一些生机。这,才是他留在唐朝,除了护佑国运之外,另一重更深的意义。
而远在西行路上的唐僧,此刻正坐在西梁女国的驿馆里,手中捏着李世民那封冰冷的回信,纸张被他攥得皱巴巴的。他等了许久,也没等到悟空的银钱接济,只等来了这封字字诛心的回复。八戒坐在一旁,唉声叹气,抱怨着“大师兄当了大官,忘了我们这些穷师弟”;沙僧沉默地收拾着行李,眼底满是失望;唯有白龙马,低低地嘶鸣了一声,像是在替他惋惜。
唐僧的心中,悔恨与窘迫交织,又添了十分。他望着西天的方向,前路茫茫,取经的道心,在这凡尘的困顿与悔恨中,早已摇摇欲坠。他不知道,他心心念念的悟空,此刻正坐在长安城外的田埂上,看着炊烟四起,听着孩童的嬉闹,心中无牵无挂,唯有一片安宁。
于孙悟空而言,这人间的烟火,便是最好的真经;护佑这烟火不散,便是最大的功德。功名利禄如浮云,唯有民心,才是立世之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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