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依旧带着咸湿的气息，轻轻拂过陈砚的脸颊。篝火跳跃，烤鱼的焦香弥漫在空气中，与掌心那枚沾染着异界灵鸟鲜血的玉简传来的冰凉触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那一声声绝望的求救，那黑雾笼罩、万物凋零的恐怖景象，如同冰冷的毒刺，深深扎入他的脑海，挥之不去。
“下一个被锁定的‘牧场’，或许就是你们的凡界！”
玉简中那位名为沐雨的守护者最后的话语，如同沉重的鼓点，敲击在他的心头。
留下？
是的，他可以留下。这片他历经生死、亲手守护下来的土地，正沐浴在和平的晨曦之中。西漠的商路，北境的开发，东海的渔歌，南疆的复苏……这一切都如同他精心哺育的幼苗，正茁壮成长。他可以在这里，作为一个传奇，一个象征，安稳地见证凡界的繁荣，享受这来之不易的宁静。铁牛、柳清鸢、阿木……他们都在，这里是他坚实的后盾，是温暖的归宿。
留下，意味着安全，意味着他可以守护眼前看得见的这份安宁。
但……
驰援？
前往那个未知的“青岚界”，面对的是能够吞噬一方世界生机的“噬灵黑雾”，是比仙界牧奴统领更诡异、更强大的“牧场主”及其爪牙。他对此一无所知，前路注定布满荆棘，危机四伏。他甚至无法确定，自己这凡圣境的修为，在那个陌生的、正在崩坏的世界里，是否足够扭转乾坤。此去，很可能是一条不归路，再也无法回到这片他深爱的土地。
他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一幅幅画面。
不是眼前这祥和的海岛落日，而是多年前，那个被修仙者肆意抽取生机、如同炼狱般的矿场。那些麻木绝望的眼神，那些在灵力鞭挞下无声倒下的身影，那些被视作草芥、随意抛弃的凡人性命……那是他亲身经历的痛苦，是凡界曾经共同的伤疤。
他想起了石村，想起了张老秀才期盼凡间子弟也能读书明理的眼神，想起了铁牛最初那憨厚却充满生命力的笑容，想起了阿木捧着通道石时那毫无保留的信任……
他想起了自己立下的誓言——“凡界，不是养料场！”
这誓言，仅仅是为了他脚下的这一方土地吗？
如果，“牧场主”的威胁是真实存在的，如果他们收割了一个又一个如同他故乡般的凡界，那么，今日他选择袖手旁观，明日，当黑雾降临他家园之时，又有谁会来驰援？
“凡界的守护，从不局限于一界。”
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提示音，仿佛穿越了时空，在他脑海深处轻轻响起。那是系统解绑前，似乎无意中留下的最后箴言，此刻却如同洪钟大吕，震得他心神俱颤。
是啊，守护。
真正的守护，从来不是画地为牢，固守一隅。那是一种信念，一种责任，一种面对不公与掠夺时，源自灵魂深处的反抗与担当！它不会因为地域的界限而消失，不会因为种族的差异而泯灭。
他守护的，不仅仅是脚下这片名为“凡界”的土地，更是生活在这片土地上，以及所有类似土地上，那亿万鲜活、坚韧、值得尊重的生命！他守护的，是“生而平等，不被掠夺”的这份基本权利！
今日他若因为畏惧未知的危险而退缩，那么，他当初抗争的意义何在？他突破凡圣境，获得这身力量的意义又何在？难道仅仅是为了在这和平的港湾里独善其身吗？
不！
他的力量，源于凡界的意志，源于无数凡人的信念与期盼。这力量，生来就是为了对抗不公，为了守护希望！若只因一己之安而罔顾其他正在遭受同样苦难的生灵，那他与那些漠视凡人生死的修仙者，在本质上又有何区别？
“呼——”
陈砚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仿佛要将胸腔中所有的犹豫、彷徨与不舍尽数排出。
他缓缓站起身，目光再次投向天空中那道正在缓缓弥合、却依旧残留着不祥气息的彩色裂缝。这一次，他的眼神不再迷茫，不再挣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洗净铅华后的坚定与决然。
那是一种明知道前路艰险，却依然义无反顾的担当。
他低头，看着掌心那枚冰冷的玉简，仿佛能透过它，看到那个名为沐雨的守护者，在无尽黑雾中绝望却又不甘放弃的眼神。
同道……速来驰援……
他握紧了玉简，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然后，他猛地转身，不再有丝毫留恋，一步踏上了那艘斑驳的飞舟。
凡力流转，心意相通。飞舟发出低沉的嗡鸣，周身亮起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凝练、璀璨的金色光晕，那是凡圣境力量毫无保留的灌注！
飞舟缓缓升空，离开这片给予他半年安宁的沙滩，离开这方他亲手缔造了和平的故土。
在飞舟即将触及那道彩色裂缝的刹那，陈砚最后回望了一眼。
目光穿越了无尽空间，仿佛看到了凡王宫中忙碌的柳清鸢，看到了带领守护队巡逻的铁牛，看到了捧着通道石认真修炼的阿木，看到了西漠的商队，北境的冰原，东海的渔船，南疆的部落……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温和而坚定的弧度。
“等我回来。”他对着那片生机勃勃的土地，轻声许诺，声音不大，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决心，“一定让所有凡界，都能拥有和平！”
话音落下，飞舟化作一道决绝的金色流星，一头撞入了那扭曲闪烁的彩色裂缝之中！
空间之力如同狂暴的潮水般涌来，试图将这闯入的不速之客撕碎。但飞舟周身金光大盛，凡圣境的力量形成坚实的护罩，硬生生抗住了这空间的撕扯，坚定不移地向着玉简指引的坐标，向着那个充满未知与危机的异界凡界，疾驰而去！
孤舟远影，再启征程。
这一次，他的战场，在星辰大海，在诸天万界之间！
凡心所向，虽远必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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