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六的日头，晃悠悠地挂在灰白的天上，没什么暖和气儿，风倒是像小刀子似的，刮在人脸上生疼。
大槐树村头那棵光秃秃的老槐树，枝丫张牙舞爪地指向天空，更添了几分萧瑟。
村道上，一个年轻姑娘正踩着半融的残雪，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村里走。
正是赵一苇。
她刚从县里坐那一路颠簸的破班车下来，脸蛋儿冻得红扑扑的，像熟透的苹果。
她穿着件时兴的枣红色羽绒服，蓬松又轻暖，衬得身段儿更显苗条。脖子上围着条厚厚的白色羊毛围巾，遮住了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
下身是条深蓝色的毛呢直筒裤，脚上一双崭新的棕色翻毛皮靴，沾了些泥点子，却收拾得干干净净。
这身打扮，搁在城里也是顶时髦又大方的，可在这灰扑扑的冬日乡村里，愣是扎眼得很，像棵水灵灵的小葱掉进了土坷垃堆。
那羽绒服的红，围巾的白，更把她本就白皙的皮肤和那股子书卷气衬托得格外突出，漂亮又有气质，跟画儿里走出来似的。
一进村，就被在村口放鞭炮的几个孩子围住，一个个嘴甜的喊着：“城里来的漂亮姐姐。。。”
赵一苇开心的逗着他们，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糖，一人分了几块。
看着那群拿着糖欢快跑开的孩子，赵一苇被惹得咯咯直笑。
她熟门熟路地走到刘二贵家那两扇斑驳的木门前，抬手敲了敲，声音清脆：“二贵？在家吗？”
院里先是传来红狼兴奋的叫声。
门“吱呀”一声开了，露出二贵那张黝黑、带着惊喜的脸：“哎呀！赵技术员！快，快进屋！冻坏了吧？这大冷天的，你还真跑来了！”
他连忙侧身让开，屋里一股混合着柴火烟气和食物味道的暖烘烘的气息扑面而来。
红狼在她身边开心的直转圈。
赵一苇跺了跺脚上的泥雪，宠溺的揉了揉它的头。
笑着进了屋：“说好的事儿，能不来嘛。过年好啊，二贵。”
“过年好过年好！”刘二贵搓着手，有点局促地笑着，“快坐，暖和暖和！”
他忙着去拿暖水瓶倒水。
赵一苇也没太客气，在桌子旁坐下，解下围巾，露出一张清秀明丽的脸。
她环顾了一下这间熟悉的屋子，还和年前一样，过年也没添置啥，年前她在这村里搞大棚技术指导，可没少来。
目光最后落在桌上摊开的一张纸上，上面画着些歪歪扭扭的方框和线条
“这就是你画的鸡舍草图？”她问。
“啊，是，瞎画的。就是把小学那几间屋子稍微改造一下。”
刘二贵把一杯热水递给她，热水冒着腾腾的白气，“赵技术员，你给瞅瞅，中不中？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
赵一苇接过水，暖着手，凑近仔细看了看草图，秀气的眉毛微微蹙起：“地方年前我们就讨论过了，背风向阳，离村子一段距离。不过你这结构……”
她用指尖点了点一处，“通风口太小了，这不行。鸡舍最怕闷，一闷就容易生病，特别是雏鸡，抵抗力弱。
还有这排水沟，得挖深点，离鸡舍远点，不然夏天一下雨，污水倒灌，那味儿受不了不说，病菌也容易滋生。”
刘二贵听着，连连点头：“对对对，是这个理儿！我这是简单的画了一下！我就瞎琢磨，光想着省钱省料了……”
他挠了挠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那…那这些个证，赵技术员，你爸那边……”
赵一苇放下水杯，正色道：“二贵，我爸是我爸，我是我。政策上该走的程序，一样不能少。
检疫合格证、场地使用证明、还有营业执照，这些都得齐全。不过你放心，”
她看着刘二贵紧张的样子，放缓了语气，调皮的一笑，“我爸虽然管着农业局，但更看重合规经营。
只要咱们的场地、防疫这些硬指标达标了，符合规定，该办的手续，他肯定不会卡。
我年前回去就跟我爸提过这事了，他心里有数。
明天初七，县里各机关单位就正式上班了，我陪你一起去跑。
咱们先把材料准备齐全，该找兽医站检查就检查，该去工商所登记就去登记。
只要咱们做得正，理得直，证肯定能办下来。”
刘二贵一听这话，眼睛都亮了，心里的石头落了大半：“哎呀！那可太好了！赵技术员，你可是帮了俺天大的忙了！有你这句准话，俺这心里就踏实多了！”
他激动得直搓手，直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人“俺就知道，找你准没错！你身体没事了吧。。。”
赵一苇看他那模样，反而“噗嗤”一声笑了，摆摆手：“都过去啦！你看我这不活蹦乱跳的嘛。
就是那次之后，更觉得这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搞养殖也一样，防疫就是本钱，一点马虎不得。”
“嗯！一定把防疫重视起来！”刘二贵认真的点头应道。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喧哗和脚步声，还有女人爽朗的笑声：
“二贵！二贵！藏在屋里干啥？听说赵技术员来啦？”
“快瞅瞅去！真是赵技术员回来了？”
“哎哟，赵技术员！过年好哇！”
话音未落，门帘子“哗啦”一声被掀开，冷风裹着几个人影就挤了进来。
打头的是的牛翠花，裹着件深紫色的棉袄，脸冻得通红，满脸笑意。
后面跟着一脸憨厚笑容的刘胜利，还有刘文彬，刘中强。
小小的屋子顿时热闹起来。
牛翠花一眼就看见了坐在桌边的赵一苇，眼睛顿时笑成了一条缝：“哎哟喂！赵技术员！啧啧啧，这过了个年，更水灵了！这身红衣裳穿着，跟画报上的明星似的！”
她几步上前，亲热地拉住赵一苇的手，“可想死俺们了！身子骨都大好了吧？年前看你刚出院的样子，可把俺们心疼坏了！”
刘胜利自己拿个凳子坐下，嘿嘿笑着：“赵技术员，过年好啊！你这一来，大伙都来给你拜年了！”
刘文彬挨着他坐下。说：“赵技术员光临，蓬荜生辉啊！身体康复了就好，看你现在的样子，应该是全好了！”
刘中强一把搂过刘二贵的肩膀：“赵技术员，来了也不说先去大棚里看看，直接跑二贵家来了。要不是村里小孩子们报信，我们还不知道你来啦！”
看着他那促狭的笑意，刘二贵直接啐了他一口，“滚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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