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光礼骑着那辆叮当作响的旧自行车，后座载着刘二贵，车把上挂着个磨得起球的布包。
赵一苇骑着女式自行车跟在后面，棕色上衣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白衬衫，她不时用指尖捋捋耳后的碎发，手里攥着本硬皮笔记本，封面上“农业技术培训资料”几个字被她用红笔描得发亮。
“二贵，你说陈镇长会站在你那边不？”刘光礼蹬着车，回头问。
二贵抱着账本笑：“支书，你放心，我有蒜黄的收益摆着，陈镇长肯定信我。”
赵一苇在后面插话：“二贵，你别太得意，这事还没定下来那。。。”
二贵扭头冲她挑挑眉：“一苇，你等着瞧，镇长肯定支持我，我有信心说服他。”
刘光礼笑着摇头：“你们俩啊，都有道理，但是，到了镇里可别闹。”
镇政府的两层小楼就在眼前，陈耀庭的办公室门开着，他正趴在桌上看一份大棚建设报表，桌上的茶杯里泡着半杯皱巴巴的茶叶，烟缸里堆着七八个烟头。
见他们进来，他抬起头，眼角的皱纹里都是笑：“光礼，你咋才来？我都等了半小时。”
刘光礼擦着额头上的汗：“陈镇长，这不二贵和一苇争得厉害，我得拉着他们过来，免得在村里闹得跟赶大集似的。”
陈耀庭指了指沙发：“坐，坐，先喝口茶。小赵啊，冻坏了吧。二贵，那你先说说，你为啥非种黄瓜？”
二贵把账本“啪”地拍在桌上，翻开的那页上用铅笔写着歪歪扭扭的数字：“陈镇长，你看，年前我种的两个蒜黄大棚，收益可是实打实的！要是种黄瓜，周期短，比西红柿早上市十天半个月，见效快得很，而且效益比种别的都高——村民们能更快拿到现钱，心里踏实，才会跟着种大棚！”
他用手指戳着账本：“这可不是虚的，蒜黄的收益摆这儿呢！”
陈耀庭翻着账本，手指在“八千二百块”那行停了停：“这数字是真的？没掺水？”
二贵急了：“陈镇长，我能骗你吗？当时那场面你也看见了。文革叔都能作证，卖蒜黄的钱是他亲自经手的，每一笔都记在这儿，这账本就是来的时候，他给我的。”
赵一苇这时翻开笔记本，推到陈耀庭面前：“陈镇长，你看县农业局的实验数据——咱镇上以前在三月底的夜间温度只有七八度，黄瓜苗低于10度就会歇秧，就算盖两层草帘，也只能提高两三度，还是不够。西红柿苗呢？5度都能活，太阳一出来就缓过来，根本不用半夜起来添煤炉。”
她掰着手指头数：“还有管理，黄瓜得天天整枝打杈，藤蔓绕着绳往上爬，差一点就乱成一团；
西红柿只要定好杆，掰了侧枝，后期不用天天盯着，村民以前种过露天西红柿，拿根竹片插地里就行，比编筐还简单。”
陈耀庭点燃一根烟，抽了一口，烟雾在他眼前绕了个圈：“二贵，你说的温度问题，有办法解决不？”
二贵挠了挠头：“我想过，在大棚里再搭一层小拱棚，晚上盖两层草帘，还有用发酵的鸡粪——年前种蒜黄的时候，我在棚里挖了沟，埋了鸡粪，发酵的时候能放热，地温能提高三五度，应该能扛住。”
赵一苇皱起眉头：“发酵鸡粪得掌握好湿度和温度，要是没发酵好，会产生氨气，烧苗的。”
二贵笑了：“赵技术员，你忘了？年前我种蒜黄的时候，就是这么干的，二嫂翻了五次鸡粪，没烧苗，蒜黄长得可旺了。”
陈耀庭点头，把烟头按在烟缸里：“一苇，你说得对，安全是大事，但二贵的办法也不是没道理。
这样，我拿不定主意，咱找刘县长定夺——他年前看过二贵的蒜黄大棚，肯定有谱。”
他拿起电话，拨了刘振华的号码：“刘县长，大槐树村的大棚菜选品种的事儿，二贵和赵技术员有分歧，我想请你给把把关。”
电话里传来刘振华的笑声：“老陈，你倒会甩包袱，刚好我在办公室，你们过来吧，我听听。”
县人民政府的大楼比镇政府气派多了，门口的石狮子瞪着眼睛，台阶上摆着两盆万年青。
刘振华的办公室在三楼，推开门，首先看到的是墙上那张占了半面墙的全县地图，地图上用红笔圈着“平安镇”“大槐树村”几个地方。桌上堆着几份文件，旁边放着个印着“农业局”字样的保温杯，杯壁上凝着水珠。
“陈镇长，二贵，一苇，来了？”
刘振华从办公桌后站起来，伸手跟他们握了握，指了指沙发：“坐，坐，我给你们泡杯茶——这是我老家山上的野茶，去年我妈给我炒的，你们尝尝。”
他拿起保温杯，给每人倒了一杯，茶水冒着热气，飘着股清苦味。
刘光礼接过杯子，赶紧说：“刘县长，麻烦你了，大槐树村的大棚菜选品种的事儿，我们拿不定主意，想请你定夺。”
刘振华笑着摆手：“老刘，你跟我还客气啥？二贵，你先说说，为啥非要种黄瓜？”
二贵正襟危坐：“刘县长，我的意见就是种黄瓜，周期短，早上市很快就能见收益，效益高——村民们看到钱来得快，才敢跟着咱扩大种植，不然你说破嘴皮子，他们也不敢试。”
刘振华点点头，转向赵一苇：“一苇，你是技术员，说说你的意见。”
赵一苇翻开笔记本，指着上面的表格：“县长，这是县农业局去年的实验数据——黄瓜的适宜生长温度是15-30度，低于10度就会歇秧；西红柿的适宜生长温度是10-28度，低于5度也能存活。
咱村的冷棚在三月底的夜间温度只有七八度，就算盖两层草帘，也只能提高两三度，黄瓜苗肯定扛不住。
还有管理，黄瓜得天天整枝打杈，绕藤蔓，村民没经验，容易出错；西红柿只要定好杆，掰了侧枝，后期不用天天盯着，老人小孩都能搭把手。
而且西红柿产量高，能连续结三四个月，多产好几茬，村民们能稳定增加收入——不像有些菜只能收一茬，后期没保障。”
她抬头看着刘振华：“县长，咱是第一次推广大棚，得稳，要是种黄瓜出了问题，村民们会失去信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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