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一个穿着一身紧绷的紫色旗袍，烫着一头夸张俗气的卷发，脸上涂着厚厚粉底的中年女人，正挽着一个头发梳得油光锃亮、贼眉鼠眼的青年，用力地从人群中挤了过来。
林宇的眼神，在这一瞬间微微冷了下来。
来人正是他的姑姑林雪英，和她的宝贝儿子，他的表哥黄秋。
对于这两个人，林宇的记忆只有两个词——刻薄与贪婪。
他清楚地记得，在他上小学的时候，奶奶省吃俭用攒下的一点生活费，都会托嫁到邻村的林雪英，带给他。
但每一次，钱到了他的手上，都会莫名其妙地少掉三分之一。
林雪英总会以“监护人”的名义，说那是她“代为保管”的。
而她的儿子黄秋，更是他童年噩梦的一部分。
在学校里，黄秋带头嘲笑他是“没爹没妈的野孩子”，纠集一帮人，孤立他，欺负他。
甚至有一次，还将他辛辛苦苦卖竹笋，攒下来准备交学费的几十块钱，给偷走了。
这些都是刻在他骨子里的冰冷记忆。
而此刻，这对母子却满脸堆笑，眼神里充满了谄媚与算计，仿佛他们才是林宇最亲的亲人。
“姑姑。”林宇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淡淡地喊了一声。
“哎！好侄子！”林雪英仿佛得到了天大的恩宠，立刻甩开儿子的手，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来，一把就亲热地拉住了林宇的手臂，那力道大得像是怕他跑了似的。
“姑姑我啊，可是一直都惦记着你呢！天天看新闻，说我们家小宇，现在是首富了！管着几千亿、几万亿的大生意！姑姑听了，真是高兴得几晚上都睡不着觉啊！”林雪英的声音又尖又响，生怕别人听不见。
她一边说，一边将黄秋拉到跟前，对着林宇说道：“你看你表哥，秋儿，多聪明能干的一个小伙子！本来呢，在县城的汽车站也是个领导，管着事呢！可这不，前段时间单位搞什么精简，就把他给精简下来了。你说这多不公平！他这么有本事的人，怎么能没工作呢！小宇啊，你现在是人中之龙，你可得帮帮你这亲表哥，给他安排个好差事啊！”
黄秋也立刻点头哈腰，脸上挤出谄媚的笑容：“是啊，老弟……哦不，林总！我大学里，学的可是工商管理！什么生产、销售、人事，我都能干！你随便给我个厂子管管，我保证给你管得服服帖帖的！”
看着眼前这母子俩一唱一和的丑陋嘴脸，林宇的内心一片冰冷。
但他脸上却缓缓地浮现出了一丝微笑。
他举起手中的酒杯，对着两人示意了一下：“姑姑，表哥，来都来了，就是客。别站着了，快入座吧。”
他顿了顿，用一种云淡风轻的语气说道：“都是自家人，工作的事好说。”
听到这句话，林雪英和黄秋的眼睛瞬间就亮了，亮得像两只在黑夜里发现了腐肉的野狼。
“金狮集团旗下，正好有个金狮汽车厂。最近正在扩大生产，到处招人。既然表哥学的是工商管理，那就去那儿吧。”林宇微笑着说。
“金狮汽车厂！”林雪英的眼睛瞪得溜圆，她虽然不知道这个厂子具体是干嘛的，但只要带上“金狮”两个字，那就绝对是金饭碗啊！
“谢谢老弟！谢谢林总！”黄秋激动得都快要跳起来了，“……我去管哪个车间？还是直接当副厂长？”
“去了就知道了。”林宇的笑容意味深长。
“哎呀！太好了！我就知道，我侄子是最有良心的！不会忘了我们这些亲人的！”林雪英喜形于色，拉着黄秋，连声道谢，甚至还厚着脸皮，凑到柳莹儿身边，非要拉着这位大明星，用手机合一张影，好拿到外面去炫耀。
他们仿佛已经攀上了通往荣华富贵的天梯，那得意忘形的样子，与周围村民们朴实的笑脸，形成了刺眼的反差。
……
待那对母子终于心满意足地找了个最显眼的位置坐下，开始高谈阔论地向周围的人吹嘘自己即将要去金狮集团当“高管”时，林宇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他转身走到了祠堂的后院。
后院很僻静，只有一棵老槐树和一口布满青苔的古井。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金狮汽车厂总经理郭达的电话。
电话几乎是秒接。
“老板！有什么事？”郭达的声音充满了恭敬。
“听着。过几天会有两个人，去你那里报到。一个中年女人叫林雪英。一个青年男人叫黄秋。”
“是，老板！需要我安排什么职位？是……需要特别关照的吗？”郭达小心翼翼地问道。
能让老板亲自打电话来安排的人，绝对不是等闲之辈。
“安排最基础的岗位。”林宇的声音像冬日里的寒冰。
“林雪英去员工食堂洗碗。”
“黄秋去总装车间扫地。”
电话那头的郭达，明显愣了一下，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林宇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继续用那种毫无感情的语调，下达着指令：
“他们的工资按照魔都的最低工资标准来发。不许给他们任何形式的特殊照顾，不许给他们任何额外的福利。他们就是最普通的临时清洁工。”
“还有，”林宇的声音愈发冰冷，“给他们定一个月的试用期。在这一个月内，但凡有任何迟到早退、工作怠慢、抱怨工作辛苦，或者试图托关系、亮身份的行为，直接辞退。辞退之后，永久拉入金狮系所有公司的人事黑名单。”
“整个过程，你不需要向我汇报。按规矩办就行。”
“明白了吗？”
“……明白了！”郭达倒吸一口凉气，他瞬间就懂了。
这哪里是安排工作，这分明是一种更高明的惩罚。
挂断电话，林宇站在古井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山间清冷的空气，让他那因为愤怒而有些发热的头脑，稍微冷静了一些。
一只温润的手悄然递过来一杯温热的茶。
柳莹儿不知何时，已经跟了过来。
“看你刚才的样子，我还以为你会当场让他们滚出去。”柳莹儿轻声说道，“你还是心太软了，至少还给了他们一个机会。”
林宇接过茶杯，苦笑了一声：“不是心软。今天是在我林家祖宗的祠堂前，宴请全村的乡亲。我不想因为这两个人撕破脸，弄得大家都不愉快，也让我爷爷奶奶在天之灵都不得安宁。”
他抿了一口茶，看着远处热闹的宴席，眼神变得深邃而悠远。
“我给他们的不是机会，是镜子。”
“让他们用自己的双手，去挣最辛苦的钱。让他们亲眼看看，一个真正的大集团是如何运转的。让他们明白，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不劳而获的午餐。”
“如果他们能踏踏实实地，干满一个月，那当年的债就算还清了。如果他们干不了，那也怨不得我。”
柳莹儿静静地听着，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心中充满了感慨。
他不再是当年那个会因为受了委屈，而躲起来偷偷抹眼泪的少年了。
他已经成了一个懂得用最体面的方式，去进行最冰冷的报复的真正王者。
……
宴席散后，村长黄大海，找到了林宇，有些不好意思地私下里告诉他。
其实，林雪英母子俩这些年在外面因为好赌，欠了一屁股的债，房子都快被债主收走了。
在村里，早已是人人嫌弃的存在。
这次回来，厚着脸皮攀附，实属走投无路。
林宇听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淡淡地说了四个字：
“自作自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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