γ-07主数据交换枢纽，即使在“大静默”之后的漫长岁月里，依然残留着昔日作为信息洪流中枢的恢弘骨架。
穿过最后一段相对完好的管道，推开一扇严重变形但尚未脱落的厚重隔离门，呈现在战兔、艾丽西亚和背着林道一的龙我眼前的，是一个**超乎想象的巨大空间**。
空间呈圆柱形，直径超过百米，向上没入黑暗，不知其顶。墙壁完全由**密集排列、整齐划一的幽蓝色或暗红色数据阵列板**构成，每一块都有数米见方，上面镶嵌着无数早已熄灭或仅剩微弱故障光点的小型指示器。无数粗大的、包裹着绝缘材料的线缆束从阵列板后方延伸出来，如同巨树的根系，在空间底部汇聚、交错，最终连接着中央一个**直径约二十米、高出地面数米的圆形平台**。平台上分布着多个控制终端基座和全息投影仪阵列，但大多已破损或覆盖着厚厚的灰尘。
空气中弥漫着**强烈的臭氧味、陈腐的灰尘气息，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海量信息曾在此流动、如今却已死寂的“空旷感”**。扫描仪显示，这里的污染辐射水平比管道中略高，但并非均匀分布，而是呈现出一种**斑块状**，似乎与某些仍在极低功耗下运行、或故障泄露的阵列板有关。空间的能见度很低，只有少数几块阵列板上故障指示灯发出的、有节奏的或随机的微弱光芒，以及从他们进来的高处的管道口透入的、不知来源的极其黯淡的环境光，勉强勾勒出这个巨大空间的轮廓。
“就是这里……阿尔戈给的坐标对应的‘接口’，很可能就在这个枢纽内部，或者与枢纽的某个深层协议相连。”战兔压低声音，目光扫过那些沉默的数据阵列和中央平台，心中既震撼又警惕。如此规模，在完好时该是何等景象？又是什么级别的信息在这里交汇？
“先找地方把林放下来，他需要绝对安静。”艾丽西亚的目光已经像探照灯一样扫视着下方空间，寻找可能的藏身处或相对安全的区域。
他们所在的位置是一条环绕圆柱空间上半部分的、狭窄的维护走廊。沿着走廊有一道向下延伸的金属阶梯，通往底部的主区域。
三人小心翼翼地沿着吱呀作响的阶梯下到底部。脚下是坚硬的合金网格地面，积着厚厚的灰尘。靠近中央平台的地方，灰尘稍薄，能看到一些凌乱的脚印和拖曳痕迹——**很新，但不是他们的**。
“有东西在这里活动过，时间不长。”艾丽西亚蹲下检查痕迹，眉头紧锁，“不是活尸那种蹒跚的足迹……更……规整？但也说不上是人类。”
“可能是其他幸存者？或者……另一种污染衍生物？”战兔的心提了起来。他将林道一从龙我背上小心放下，让他靠在一个相对干净、远离明显污染斑块的阵列板基座旁。林道一依旧昏迷，但呼吸还算平稳，只是眉头锁得更紧，仿佛在梦魇中与什么搏斗。
“我守着他。”龙我立刻说道，攥紧了扳手，警惕地环视四周的黑暗。那些阵列板故障指示灯的光芒，像无数只不怀好意的眼睛，在黑暗中明灭不定。
“我和艾丽西亚去中央平台看看，尝试接入系统，查找阿尔戈坐标对应的具体接口信息和任何可能有用的资料。”战兔从背包里拿出那个便携存储盘和几个接口转换器，“龙我，保持通讯器开启，有任何异常立刻呼叫。”
“小心点。”龙我点点头。
战兔和艾丽西亚踏着灰尘，向中央平台走去。平台边缘有阶梯。踏上平台，脚下传来空洞的回响。控制终端大多屏幕破裂或黯淡无光，只有最中央一个最大的半球形操作台，表面的灰尘有被拂拭过的痕迹，旁边散落着几块能量耗尽的旧式数据板。操作台的主屏幕漆黑一片，但侧面几个物理接口的指示灯，**竟有一两个还闪烁着极其微弱的绿光**——表明有极微弱的待机能源仍在维持着最基础的系统核心。
“有能源反应。”战兔精神一振，立刻开始工作。他拂去操作台关键部位的灰尘，检查接口制式，然后拿出转换器和存储盘，尝试连接。艾丽西亚则站在他侧后方，背对着他，匕首在手，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平台下方和周围阵列板的阴影。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战兔的操作并不顺利。系统似乎处于深度休眠或严重损坏状态，协议古老而复杂，他只能一边尝试破解基础访问权限，一边利用存储盘中从之前前哨站获取的部分协议碎片进行“敲门”。
就在战兔全神贯注于破解时，艾丽西亚忽然感到一阵**极其细微的、仿佛微风拂过脖颈的凉意**。
不是物理上的风。而是一种**精神层面的“窥探”或“扫描”**，一闪而逝，却让她瞬间寒毛倒竖。她猛地转头看向凉意袭来的方向——那是平台另一侧，一片被几块故障红光阵列板照亮的区域，那里除了影子，什么都没有。
幻觉？还是……
几乎同时，守在林道一身边的龙我，也感到一阵**没来由的烦躁和心悸**。他看着昏迷的林道一苍白的脸，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闪过之前战斗的画面——林道一使用“蓝图”后虚脱的样子，那些活尸喷溅的黑色物质，以及林道一昏迷前看到的、关于“白色面具”的恐怖幻觉。一股强烈的**保护欲混杂着无力感**涌上心头，让他不由得更加握紧了扳手，指节发白。他忽然觉得，周围那些阵列板故障指示灯的光芒，**似乎变得有些刺眼，甚至……带着一丝嘲讽的意味**？
是这个地方的环境影响？还是自己太紧张了？
平台上，战兔终于取得了一点进展。操作台的主屏幕**艰难地亮起了一小块区域**，显示出一个极其简陋、充满乱码的命令行界面。他小心翼翼地输入了几个从存储盘资料中推测出的基础查询指令。
屏幕闪烁，乱码滚动。几秒钟后，一行相对清晰的字符跳了出来：
**【系统自检……损坏率 89.7%……核心协议碎片化……】**
**【检测到外部接入请求……权限验证中……】**
**【验证通过（利用旧协议后门）。授予临时访客权限（最低级）。】**
**【可访问模块：公共日志缓存（部分）、离线结构图（损坏）、基础环境监控（失效）。】**
有门！战兔心中一喜，立刻尝试调取结构图和日志。
结构图加载缓慢，且缺失严重，但勉强能看出枢纽的主体布局和他们当前的位置。在结构图的一个边缘角落，标记着一个**独立的、被多重加密协议隔离的小型数据存储单元**，注释是：“**扇区级协议备份及特殊接口测试记录（Ω关联）**”。其物理位置，似乎就在这个主控平台下方，某个需要特殊权限或物理钥匙才能进入的隔离舱室。
“Ω关联……特殊接口……”战兔的心脏怦怦直跳。这很可能就是阿尔戈所说的“接口”相关信息！但访问需要更高权限或物理钥匙。
他转而尝试调取公共日志缓存。这一次，加载出的是一些更加零碎、时间戳混乱的信息片段：
**【……警告：扇区核心叙事流稳定性下降至临界阈值……】**
**【……舰队命令：所有非必要数据交换业务暂停，资源向逻辑屏障和撤离协议倾斜……】**
**【……监测到‘起源之间’概念锚点发生不明偏移……尝试重新定位失败……】**
**【……有未经授权的‘钥匙’共鸣测试信号从‘起源之间’方向传来……强度微弱，特征不符任何已知蓝图模板……Ω协议未激活对应响应……记录备案……】**
**【……最后记录：‘它’的触须已侵入下层数据管道……低语开始污染未加密的记忆缓存……建议立即……】**
日志在此中断。
“钥匙共鸣测试？特征不符？”战兔咀嚼着这几个词。这指的是林道一吗？还是之前有其他“钥匙”来过这里？Ω协议未激活响应……是不是意味着，林道一这种“未完成蓝图”，在Ω协议的原始设计中，可能……并非首要回收目标？或者存在某种识别漏洞？
这个发现让他既困惑又隐约感到一丝不安。
就在他试图深入思考时，操作台的屏幕**忽然剧烈地闪烁起来**！所有字符变成乱码，然后屏幕中央，**毫无征兆地浮现出一张巨大的、模糊的、不断扭曲蠕动的“脸”**！
那“脸”没有明确的五官，更像是无数流动的数据流和破碎的影像强行拼凑而成的图案。它“注视”着战兔，一股**冰冷、混乱、充满窥探欲的精神波动**直接冲击过来！
战兔闷哼一声，感到大脑一阵刺痛，眼前发黑，无数杂乱的、毫无逻辑的图像和信息碎片试图涌入他的意识——破碎的星图、尖叫的符号、溶解的几何体、还有……**一张隐藏在无数数据流后面的、若隐若现的、平静到诡异的微笑**？
“断开！”艾丽西亚的厉喝声将他从崩溃边缘拉回。她虽然看不到屏幕上的东西，但敏锐地察觉到战兔的精神状态急剧恶化，毫不犹豫地挥动匕首，用刀柄狠狠砸在操作台侧面一个不起眼的紧急物理断联开关上！
啪！
操作台主屏幕瞬间熄灭，所有指示灯同时黯淡下去。那股冰冷的精神冲击也随之消失。
战兔踉跄后退，扶住操作台边缘才没摔倒，额头上满是冷汗，呼吸急促。“是……是残留的污染意识……依附在未完全关闭的系统里……它在……‘钓鱼’？引诱接入者深入，然后……”
他的话没说完，因为艾丽西亚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脸色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动摇和痛苦。“声音……好多声音……在脑子里……”她咬着牙，眼神挣扎。
龙我那边也传来了低吼：“妈的！什么东西！滚开！”只见他对着空气挥舞着扳手，仿佛在驱赶看不见的敌人，眼神有些狂乱。
“是这个地方！它在主动影响我们！”战兔瞬间明白过来。这个枢纽，不仅残留着物理污染，更因为其处理过海量信息（包括个人记忆、思维模拟数据）的特性，在崩溃后，形成了某种**针对性的、能诱发深层意识反应的精神污染场**！之前管道里的低水平辐射只是开胃菜，这里才是正餐！
每个人内心潜藏的恐惧、渴望、记忆弱点，都在这个环境下被悄然放大、扭曲，然后被残留的污染意识捕捉、利用，生成私人的、致命的幻觉或低语！
他自己刚才看到的“数据脸”和杂乱信息，反映了他对知识和答案的过度渴望与焦虑。艾丽西亚听到的“声音”，可能触动了杀手对潜伏、暗杀、目标锁定时那种高度专注又充满危险暗示的神经记忆。龙我的狂躁，则明显源于他保护同伴的强烈意愿与面对强大威胁时的无力感之间的巨大矛盾。
而昏迷的林道一……战兔猛地看向阵列板基座旁。
林道一的身体，**正在微微发光**。
不是之前使用能力时的微光，而是一种**更加内敛、仿佛从皮肤下透出的、流淌着复杂信息的淡银色光泽**。他的眉头紧锁到了极点，嘴唇无声地开合，身体偶尔会剧烈地颤抖一下，仿佛在意识深处进行着无比激烈的对抗。
他的“蓝图”，这个对信息最敏感的存在，在这个精神污染场的中心，会经历什么？会看到什么？
战兔想冲过去，但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他感到自己的思维又开始变得迟滞，那些杂乱的信息碎片像水蛭一样试图重新吸附上来。他必须集中精神对抗。
艾丽西亚已经单膝跪地，匕首插在地上支撑身体，显然也在与脑海中的“声音”苦战。
龙我则背靠着阵列板，双目赤红，喘着粗气，死死盯着昏迷的林道一，仿佛在确认他是否还是“他”，又仿佛在防备着从林道一身上可能出现的任何“异变”。
团队，在这个看似提供“希望”的枢纽里，因为各自内心被诱发的“魔鬼”，第一次出现了**实质性的、危险的裂痕与孤立**。
而就在这精神层面的危机达到顶点的时刻——
吱呀……
一声清晰的、金属摩擦的声响，从他们下来时的那段阶梯顶端，隔离门的方向传来。
不是幻觉。
一个**高瘦的、穿着深灰色作战服、戴着白色无面面具的身影**，静静地站在那里。面具上那两个黑洞，正“俯视”着下方平台上精神濒临崩溃的三人，以及那个散发着异常微光的昏迷者。
灰衣人。
它选择了这个时机，这个地点。
是巧合，还是它一直在等待，等待这个精神污染场最大程度削弱猎物的时刻？
它没有立刻冲下来。只是静静地站着，仿佛在评估，又仿佛在欣赏猎物最后的挣扎。
然后，它缓缓抬起一只手。
指尖，一点暗红色的、极度凝聚的晦涩光芒，开始闪烁。
目标，直指平台上，暂时失去大部分行动和反应能力的战兔与艾丽西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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