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撞进通道时带着暖意，把暗河的湿冷冲散大半。碎石上的苔衣被光晒得发脆，踩上去“沙沙”响，通道尽头的夕阳像块熔金，泼在谷口的草叶上，连风都裹着点草木的甜香——可这好景致，没人敢多看一眼。
“快！别停！”阿沅第一个冲出去，紫衣下摆扫过带刺的灌木，划出道浅痕也没顾。她回头时，正看见望舒半扶半扛着相柳出来，他的头靠在她肩上，银发垂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只有指节攥着望舒的袖口，指缝里渗着冷汗。
辰荣的残部跟在后面，脚步虚浮得像踩在棉花上。断了手指的小兵阿武，怀里还揣着块没吃完的硬饼，跑的时候掉在地上，又赶紧捡起来吹了吹；抱孩子的妇人把娃的脸按在自己颈窝，怕孩子哭出声，后背早被汗浸得发潮。石坚断在最后，独臂扛着根粗木，时不时回头往通道里瞟——那里面的黑气，正慢慢往谷口飘。
相柳的意识像沉在水里，忽上忽下。后背的伤在烧，蚀灵散的黑气顺着经脉往心口钻，疼得他想蜷起来，可触到望舒发颤的胳膊，又硬生生忍住了。“放……我下来……”他含混地说，气音轻得像风，“你撑……不住。”
望舒没理，反而把他扶得更紧。胳膊被他压得发酸，指尖都麻了，却没敢动一下——她怕自己一松劲，他就真的垮了。“别说话，省点力气。”她把脸贴在他耳侧，声音软得像棉花，“马上就有地方歇了。”
谷口的岩石堆刚藏好，通道里就传来“轰隆”声——是石门被撞的响，跟着就是黑袍人的吼声，裹着黑气飘过来：“把门砸开！别让他们跑了！”
石坚赶紧把粗木抵在岩石缝里，又让阿武搬来几块石头堵着：“都别出声！他们一时半会儿过不来！”可话刚落，就听见谷外的草叶“哗啦”响，是幽冥的鳞骑在搜山，蹄子踏在石头上，“得得”声越来越近。
望舒蹲在相柳身边，手忙脚乱地从药囊里掏草药。只剩最后一小把清心草，还沾着暗河的泥，她赶紧揉碎了，想往相柳嘴里送，可他牙关咬得紧，根本喂不进去。“相柳，张嘴……”她急得声音发颤，眼泪掉在他手背上，烫得他指尖动了动。
阿沅走过来，蹲下身摸了摸相柳的脉，眉头拧得紧：“蚀灵散进心脉了，寻常草药没用。”她看了眼望舒通红的眼睛，又往谷口瞟了眼，声音压得低，“除非有至阳的灵物，或者……”话没说完，就被一声低呼打断。
是警戒的老兵：“有人！西边坡上！”
所有人瞬间僵住。石坚摸出短刃，阿武攥着木矛，连伤兵都想撑着起来——幽冥的人绕过来了？
可往西边一看，只有几个背着药篓的人影，穿着粗布麻衣，手里拿着镰刀，正小心翼翼地往下挪。走在最前面的是个老猎户，头发花白，腰上别着个酒葫芦，看见谷里的人，也愣了，赶紧停下脚步，把镰刀往身后藏了藏。
老猎户犹豫了会儿，蹲下来摸了摸地上的草痕——那是他们刚才跑的时候踩出来的，还带着新鲜的土，才慢慢开口：“你们……是啥人啊？咋在这荒谷里？”他的声音有点哑，带着山里人的粗粝，眼神却没恶意，只往相柳那边瞟了瞟，“那白发小哥……是中了啥邪？后背咋黑黢黢的？”
阿沅心里一动，赶紧站起来，故意往望舒身边靠了靠，声音带着慌：“老丈！我们是商队的，遇着劫匪了，跑散了不说，我兄长还被山里的毒蜘蛛咬了，一直昏着……求您行行好，知道哪有能疗伤的地方不？”她说着，还抹了把眼泪，演得像真的一样。
老猎户叹了口气，捋了捋胡子：“造孽啊！这谷里的‘鬼面蛛’是凶，咬了人就发黑。”他往西边指了指，“翻过那道梁，有我们寨子的歇脚屋，囤了点草药，或许能压压毒。夜里山里有熊，你们跟着我，总比在这待着强。”
这话一出，石坚赶紧拽了拽阿沅的衣角，眼神里全是警惕——谁知道这猎户是不是幽冥的探子？可望舒看着相柳越来越弱的呼吸，心一横，悄悄碰了碰阿沅的胳膊：“去试试吧……再拖下去，他撑不住了。”
阿沅没立刻答，指尖蹭了蹭袖角的金纹——那是之前挡水虺王的印记，还剩点微光。她往老猎户身后看了看，另外几个年轻猎户正低头说着啥，手里的药篓晃了晃，掉出棵柴胡，不像是装的。“多谢老丈！”她终于点头，声音里带着感激，“我们这就跟您走！”
一行人又动了起来。老猎户走在前面，用镰刀砍断挡路的藤蔓，嘴里还念叨着：“天黑得快，得赶在月亮出来前到屋。”辰荣的残部互相扶着，脚步比刚才稳了点，可谁都没放松——石坚跟在最后，时不时回头看谷口的方向，黑气没追过来，却总觉得心里发紧。
望舒半抱着相柳，他的头靠在她肩上，呼吸轻得像羽毛。走了没多远，他突然轻轻动了动，睁开眼，模糊的视线落在望舒脸上，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只轻轻攥了攥她的手。
望舒赶紧笑了笑，声音放得更软：“快到了，有草药，你再撑会儿。”
夕阳最后一缕光落在相柳银发散开的发梢上，没一会儿就被暮色吞了。风里的草木香淡了，多了点松枝的味道——老猎户说的歇脚屋，应该快到了。可没人知道，那屋里等着他们的，是真能救命的草药，还是另一个藏在暗处的陷阱。
只有望舒抱着相柳的手，攥得越来越紧——不管前面是什么，只要能让他活下来，她就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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