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凡走到了叶鸿天身边，没有看墓碑，只是将目光投向了远处的灰暗天际。
“叶家主。”张凡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雨幕。
叶鸿天浑身一颤，随即深深鞠躬，腰弯到了九十度，卑微得像个老奴：“张先生。”
“葬礼很隆重。”张凡淡淡道：“符合她生前的喜好。”
“是，倾寰生前最爱体面。”叶鸿天的声音有些沙哑，但他控制得极好，听不出一丝怨恨。
张凡终于转过头，那双深邃如渊的眸子落在叶鸿天脸上。
“我们的合作继续。”张凡语气平静：“凡世集团的资源依旧会对叶家倾斜。但你要记住，叶倾寰的死是因为背叛。你应该清楚这一点。”
这是一句赤裸裸的敲打，也是一种试探。
叶鸿天的心脏剧烈收缩。作为父亲，他怎会不痛？那是他最骄傲的女儿，是叶家腾飞的凤凰。但作为家主，他更清楚现在的局势。
反抗？拿什么反抗？
现在的凡世集团掌握着全球命脉，张凡手中的科技领先世界五十年。
叶家之所以能从一个二流家族跃升为顶级豪门，全是因为攀附在张凡这棵参天大树上。一旦离开张凡，叶家会被无数仇家撕成碎片。
恐惧压倒了亲情，利益吞噬了仇恨。
叶鸿天缓缓直起腰，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了一下，随后便化作了一张坚硬的面具。他看着张凡，眼神中只有敬畏和顺从。
“张先生言重了。”叶鸿天一字一顿地说道，仿佛每一个字都带着血：“小女之死……是她咎由自取。由于她的野心，险些酿成大祸，是叶家教女无方。”
他顿了顿，咬着牙根，将那句最残忍的话说了出来：
“我们绝不会提复仇。甚至，如果张先生觉得叶家还有嫌疑，叶家上下几百口人，任由您处置，绝无怨言。”
雨下得更大了。
张凡看着这个甚至愿意唾面自干的中年人，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并非同情，而是对人性趋利避害本能的再一次确认。
“很好。”
张凡没有多说，这两个字就代表了叶家的安全。看似默认了叶鸿天的表态，也接受了这份带血的投名状。
他转身离去，黑色的风衣在风雨中猎猎作响，背影孤绝而冷酷。
看着张凡离去的背影，叶鸿天那紧绷的身体才猛地松弛下来，差点瘫软在地。他大口喘着粗气，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
“家主……”旁边的管家急忙扶住他。
“我没事。”叶鸿天摆摆手，眼神逐渐变得阴鸷而坚定。
女儿死了，确实痛心。但叶家不能倒。
既然叶倾寰这颗棋子碎了，那就必须立刻补上一颗新的。而且这颗新的棋子，必须更听话，更纯粹，更能锁住那个神一样男人的心。
他的目光，落向了不远处的一辆黑色轿车。那里坐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女孩。
叶筱筱。
叶倾寰的表妹，虽然不是他亲生，却因为父母早亡一直寄养在叶家。她比叶倾寰更年轻，更漂亮，也更……单纯。
“把筱筱叫下来。”叶鸿天冷冷地吩咐。
葬礼结束后的傍晚，云层散去，残阳如血。
神之居所孤悬于云海之上，金红色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入大殿，将那张象征着至高权力的王座拉出长长的阴影。
张凡端坐在王座之上。
他并没有在处理公务，也没有进行推演。他只是静静地坐着，微闭着双眼。
此刻他的脸上竟流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寂寞。
高处不胜寒。
他拥有了看穿未来的能力，但也因此失去了惊喜和信任。
叶倾寰的背叛，验证了他的算法，却也让他内心更加荒凉。
就在这时，大殿的入口传来了一阵轻微且慌乱的脚步声。
张凡没有睁眼，但他知道是谁。
叶筱筱。
几个小时前，在来这里的飞机上，叶鸿天死死抓着叶筱筱的手，指甲几乎嵌入她的肉里。
“筱筱，你听着！你姐姐死了，叶家现在就在悬崖边上！你去见张凡，无论他对你做什么，无论他说什么，你都要顺从！你要无条件地当他的女人！千万不要激怒他！否则我们全都要死！”
此时的叶筱筱，穿着一身素白的连衣裙，眼睛红肿，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她看着那个坐在王座上、宛如神魔般的男人，心中的恐惧和悲伤交织在一起。
她曾经很迷恋张凡。
这个男人强大、神秘、英俊，满足了少女对霸道强者的所有幻想。但今天，这个幻想破碎了，变成了沾满鲜血的噩梦。
她一步步走近，脚步声在空旷的大殿里回响。
张凡依然微闭着眼，仿佛睡着了一般。
叶筱筱在他面前五米处停下。她看着那张近乎完美的脸，想起了姐姐冰冷的尸体，一股莫名的勇气——或者说是悲愤，冲破了叶鸿天的警告。
“你……为何要杀我姐？”
少女的声音带着哭腔，颤抖却尖锐，打破了大殿的死寂。
张凡缓缓睁开眼。
那双眼睛里没有杀气，只有一片如止水般的平静，这种平静反而比愤怒更让人绝望。
他看着眼前这个泪流满面的女孩，淡淡道：“因为她的背叛。”
“可是……”叶筱筱咬着嘴唇，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那时候一切还没有发生啊！那是你的模拟，是你的想象！你怎么能因为还没发生的事情就杀人？”
这是困扰她，也是困扰所有知情者的最大梦魇。
张凡看着她，眼神中闪过一丝怜悯。
“我的秘密你应该清楚。”张凡的声音低沉：“我的模拟，不是想象，是基于绝对数据推演出的未来。它的准确率是100%。”
“那也不行！”叶筱筱大声喊道，情绪失控，“就算如此，你也可以在她真的背叛的时候再处置她啊！为什么要现在？为什么连一个改正的机会都不给她？”
张凡沉默了片刻。
他站起身，从高高的王座上走下来。随着他的走动，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瞬间逼近叶筱筱。
“在她背叛的时候再处置？”
张凡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声音骤然变冷：“等到那时候，神之居所会被攻破，数万人会因为内战而死，世界经济会倒退十年，无数家庭会像你现在一样破碎。”
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挑起叶筱筱满是泪痕的下巴，迫使她直视自己的眼睛。
“为了她一个人的‘机会’，要让成千上万的人去陪葬。这就是你希望看到的吗？”
叶筱筱愣住了。
她看着张凡眼瞳深处尸山血海般的倒影，浑身止不住地发抖。
“你……”叶筱筱上下牙齿打颤，那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感将她彻底淹没，“你……你也会杀我吗？”
张凡的手指感受到了她肌肤的战栗。
这是一种极其真实的、鲜活的恐惧。不同于叶倾寰那种深藏不露的算计，叶筱筱是一张白纸，她的恐惧和爱恨都写在脸上。
这让张凡那颗早已冰冷的心，微微跳动了一下。
“只要你不背叛，我就不杀你。”他收回手，淡淡承诺。
“如果……如果我想要离开你呢？”叶筱筱向后退了一步，双手抱住肩膀，仿佛这样能给自己一点安全感：“你太吓人了……我不想待在这里，我想回家……”
虽然她曾经迷恋他，但现在，站在这个杀姐仇人面前，她只感觉自己像是站在悬崖边，随时会被深渊吞噬。
张凡看着她想要逃离的样子，眼神又恢复了那种亘古不变的寂寥。
“你可以离开我。”
叶筱筱眼中刚闪过一丝希冀的光芒，张凡的下一句话却如同地狱的判词：
“但我会把你囚禁起来。”
“为什么？！”叶筱筱惊恐地尖叫。
“因为你知道我太多的秘密。”张凡转身，重新走向落地窗，背对着她：“我不杀你，已是仁慈。放你离开，就是给未来埋下隐患。我不会犯同样的错误。”
这一刻，叶筱筱彻底绝望了。
她明白了，自己不是来当“夫人”的，自己是来当“人质”的。这神之居所，不是天堂，是一个金碧辉煌的笼子。
巨大的悲伤和无力感冲击着她的理智。
“呜呜呜……”
她终于忍不住，崩溃大哭起来。
她不再后退，反而像是发泄一般，猛地冲上前去，一把抱住了张凡的腰。
但这并不是拥抱。
她把头埋在张凡的怀里，张开嘴，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咬在了张凡的肩膀上！
“你混蛋！你就是个坏人！！”
她一边哭喊，一边死死地咬着，仿佛要把这几天的恐惧、委屈，以及对姐姐死亡的悲痛，全部通过这一口发泄出来。
张凡的身体是经过强化的，叶筱筱这点力气根本伤不到他。但他没有推开她，也没有开启能量护盾。
他任由这个女孩挂在自己身上，任由她的眼泪弄湿自己的衣襟，任由她像只发狂的小兽一样又哭又咬。
胸口传来微弱的痛感，那是久违的、属于“人”的感觉。
张凡缓缓低下头，看着怀里哭得浑身抽搐的叶筱筱，他那双总是冷漠如冰的眼睛里，终于流露出一丝深深的疲惫和悲哀。
他没有抬手去抚摸她的头发，只是垂着双手，任由她发泄。
“你表姐若是不背叛，我哪怕把全世界给她又如何？我不会杀她。”
张凡轻声叹息，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显得格外苍凉。
“背叛……就像在伤口上撒盐。那种痛，经历一次就够了。所以，为了防止那种痛再次发生，她必须死。”
叶筱筱听到这话，咬着他的动作渐渐松了，但哭声却更大了。她抬起头，满脸泪痕，眼神中既有恐惧，又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痴缠。
“那你呢？”她哽咽着，声音颤抖，“如果我也背叛你，我也得死吗？”
张凡看着她那双红肿的眼睛，沉默了良久。
“是。”
这一个字，如同一把利刃。
叶筱筱浑身剧烈一颤，那种死亡的寒意顺着脊椎直冲头顶。她死死抓着张凡的衣服，指节发白，仿佛抓着唯一的救命稻草，又仿佛抓着最可怕的恶魔。
“我不背叛你……我不敢背叛你……”
她哭得喘不上气来，再次将头埋进那个坚硬却温暖的怀抱，声音细若游丝，充满了乞求和臣服：
“别杀我……求求你……别杀我……”
窗外，残阳彻底沉入云海，黑夜降临。
神之居所亮起了幽蓝色的灯光。
张凡站在光影交界处，怀里抱着那个瑟瑟发抖、因恐惧而献上忠诚的少女。
他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拥有洞察未来的神眼，但此刻，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已经彻底孤单了。
怀里的温暖是真实的，但这温暖的底色，是恐惧。
“睡吧。”
张凡轻声说道，目光望向无尽的星空。
在这个由算计、背叛和恐惧构成的世界里，或许只有在梦里，在不需要推演的片刻安宁中，他才能找回一丝属于“张凡”，而不是神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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